齐小颖从学校多打包一份饭菜给奶奶带了回去，三公里的路被她一路小跑花了才半个小时，一口气不带喘的。
刘佳莉身子虽瘦小，精力是充沛的，力气也大，齐小颖忙活一阵，才换上装备准备去田地。
灰斋蹲在家门口等着她，看她穿成干农活的朴素模样，脸上笑开花。
“精神小妹还是穿这样正常点，平时那衣服真不适合！”
“切，每个年纪审美不一样，你别用自己的审美来审查她这个年纪！”
俩人背着秧苗前往田地，齐小颖望着阶梯式的几片稻田，一脸懵懂加惆怅问灰斋:“这插秧我也不太会呀，你会吗？”
灰斋狡黠一笑:“这世上哪有我不会做的事，只是这个并非我的工作呢！”
“怎么就不是了？我是店长你必须辅助我才对。”齐小颖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他心眼有些过小，“以后我再也不乱说你就成了，这事你必须得做，不做也得做。”
灰斋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学着她往日的一脸不羁与散漫。
齐小颖脱掉鞋套上农用靴子，又扔给他一双，容不得他反驳。
灰斋接过靴子，苦笑一声:“你平日里懒得和猪也没两样，怎么现在啥都干？再说并没有人强迫你做这些，而且你觉得能真的帮到她吗？”
齐小颖回忆起那些隐约的记忆，将秧苗分别摆放不同的位置，等插完一批再接着插下一批，不用岸上田里来回折腾。
听到灰斋问她的话，想也没想便回了嘴:“我并非在帮她，只是在拯救过去的自己罢了！”
灰斋见她停下手上的功夫，站直身子目光涣散望向远方的田地，继续道:“这种地方出生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出路，谁都拯救不了她，想自救更难。若是同样的处境，我想当年的我恐怕也未必能逃脱出来吧？”
“当时的你可比她有想法的多，你是自己救赎了自己。”
齐小颖摇摇头:“因为我有遇到真正关心过我的人，但是刘佳莉没有。我现在对她的救赎，就如同当年有人对我的救赎，我在拯救她的同时，也恍若当时那人拯救过我一次，命运就是这样会随机降临，若是只靠年少无知的自己去领悟的话，恐怕我与她是没什么两样的。”
“哦，这事我并非很清楚。”
“我的事你为何要清楚，就算你清楚你也不会懂我的想法，你不会懂得生在这种贫困山区的女孩的艰难。”
“我自然懂。”
他没说为何懂，轻飘飘一句我自然懂，让齐小颖的心忽然被一阵暖意紧裹，在这种看似艰难的处境中，有人向你伸出援手，就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齐小颖知道哪怕最后一口气，她都不能松懈。
“懂得话就帮忙好好干活吧！”
结果一小时过去，灰斋干完两块百来方的田地，齐小颖一块地也没捣鼓明白，满脑子问号，插进去的秧苗怎么还会倒呢？扶起来又倒，实在是折腾她的老腰。
灰斋摇摇头走过来，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一手泥浆印在她额头上。
“我都教过你几次了，不是水上种苗不是让你扶苗，是插入田泥里的插秧，按你这个速度两天都搞不定。”
“你厉害你加油了，我可没打算今天就弄完。”
“不能再推迟了，马上五月份了你得抓紧学习，这活只能今天一天搞定。”
齐小颖盯着灰斋，觉得他顿时像极了催她干活又催她还钱的凶恶地主，不过也不对，哪有地主帮她一起干活的。
她乐呵呵笑两声，走到田埂上一屁股坐落，擦干净手拿出手机开始摇人。
今天要干完的话，按灰斋最快的速度也要五六个小时，中间她还要回去喂猪喂鸡鸭，若再休息下也得干到晚上十一点以后，总不能两个人活活累死。
她想了想，薛国梁这人怎样都是逃脱不掉的命运，不如早点见个面好。
立即发了个信息给他，“放学没事能否来帮我插秧？我奶奶病倒了。”
灰斋问她:“到时怎么介绍我？”
“就说你是我远方的叔叔，来看奶奶的。”
“……”
俩人便一同坐在田埂上仰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就等着薛国梁来救命。
没一会，薛国梁发来信息，“没问题，我再叫上一些免费劳动力来帮忙，今天的活交给我便成。”
齐小颖啥也没回，这厮一会又发来一条信息，“下午去找你，梅梅就说你先回家了，本来我还想着带你去吃校门口卖的牛肉粉，可好吃了，待会我给你打个包带来。”
齐小颖想着回点啥好呢，这厮又是一条又长又烂的信息，“梅梅跟我说你要回去干农活，我就想着放了学来帮忙的，正出校门你就给我发信息了，真是太凑巧了，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齐小颖将短信递给灰斋，嘴角轻轻上扬:“这小子可真会，难怪刘佳莉会被他勾到，应该是稀里糊涂就跟他在一起了吧！”
灰斋咧了咧嘴，没说话。小孩子的把戏，只有天真无邪的年纪才会被感动。
谁知齐小颖忽然蹦出一句:“真是令人感动呀，从来没有人能让我随叫随到。”
灰斋望着她，一脸吃惊。齐小颖看他一脸吃惊，同样一脸吃惊看向他。
俩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谁也无法理解对方。
半小时后，远远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门喊道:“莉莉，我带人马来救驾，等着我呀！”
齐小颖一眼望过去，好家伙，居然有七八个人，全是十五六岁的精神小伙，各个瘦的如同一根麻杆，摇摇晃晃走在田间小路上，齐小颖生怕一阵风刮来这群麻杆全被吹倒。
薛国梁走到齐小颖面前时，只见他威武地抖着一条腿，嘴里嚼着不知什么玩意，一头奇形怪状的黄发，整个人怒冠冲天。
他看到莉莉，扬了扬手，让兄弟们上的阵势如同自己是黑帮大哥。
齐小颖站起身，发现他比莉莉高了约摸半个头，最多一米六八的身高。
灰斋也跟着站起身那一刻，他忽然瞪大眼张大嘴，指了指灰斋，嘴巴开始打结:“莉，莉，他，他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的？”
他仰着头看向灰斋，用手比划比划个头，再看看灰斋的肱二头肌，咽了咽口水说道:“你，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他是我远房表叔，这次过来看奶奶的，正好遇到奶奶生病就过来帮忙的。”
“表叔？”薛国梁一脸狐疑，“你家人个子都那么矮，怎么会有这么高个子的亲戚？”
“好啦，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去干活！”齐小颖懒得与他多说一句。
“好嘞！”
在他正准备蹦进稻田的时候，她忽然又叫住他:“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抖腿？也别嘴里嚼着东西和人说话，没素质不礼貌。”
“啊，你以前还说我这样很帅！”
“……”
齐小颖被气得一脸无语，灰斋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被人气到抽搐，原来治齐小颖这种人，只能是用淳朴加真诚的愚蠢模式才行得通。
灰斋治不了她，那是因为自己还没达到这种境界。
想到这里，他哑然失笑。
“表叔，你笑什么？”薛国梁一脸无措望着他，良久才说道，“表叔又高又壮，就是不够时尚，头发要留长点弄成黄毛卷起来才够帅，再搭配几个耳钉，绝对一流潮人！”
“……”
哈哈哈，齐小颖笑出了眼泪星子。
几个小伙子精力充沛，没一个小时，两亩多地全部搞定。
齐小颖一阵感激，正想着要不要叫几个小伙子吃顿饭，结果人两手一挥，说要前往下一家干点活赚力气钱。
薛国梁倒也不客气，抓着头皮呵呵一笑:“都是我的好兄弟，你不用这么客气，下次有空我来看奶奶，你给我做饭吃就行。”
走的时候还没忘了将带的粉给齐小颖，又看了眼灰斋:“表叔实在对不起，这次没有买您的份，下次一定请您吃！”
齐小颖打开粉一看，好家伙，全部泡发膨胀成一团，惨不忍睹，毫无胃口。
待这群精神小伙一离开，齐小颖将粉递给灰斋:“给你吃，我饱了。”
灰斋好奇:“怎么不早早拿出来给你先吃了？非要等干完活再吃？”
“因为吃多了犯困，干活反而没劲！他不能太宠着我，在兄弟面前要点面子！”
齐小颖随口编了句，说实在的，她为了偷懒也不容易，一个小时只捣鼓了半块地，腰身是酸的不行，若是换成她自己的老腰估摸已经直不起来了。
灰斋讪笑一声，与齐小颖回到屋里，才发现家里的活居然都被人做的差不多，齐小颖暗暗惊奇，难道还有田螺姑娘这一说？
“莉莉，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正是好姐妹梅梅，她看到灰斋，两眼立即发光，“莉莉，这位大哥是谁，他好高好健壮呀！”
“梅梅，你在我家做什么？家里活都是你帮忙干的？”
“我和娟子一起帮你干完的，你不是说奶奶病了吗？正好我路过就顺便来看看奶奶，知道你去田里干活了，难怪你今天在学校问我呢，我当时也没想到你一个人太不容易了，所以我就叫娟子一起先帮你把家里的活干完，你怎么这么快呀？娟子刚走呢！”
齐小颖一把抱过梅梅，一阵感动:“梅梅，你真是好姑娘！”
“你这是做什么？搞得好暧昧不清的，我可对你没这个癖好！”
“胡说八道！”齐小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与她一起笑嘻嘻。
这些姑娘的精神与思想虽不够独立不太成熟，人却是各个朴实无华。
梅梅的双眼一直没忘锁住灰斋，拉住齐小颖问:“莉莉，他是谁呀？他有钱吗？”
灰斋一脸茫然，满脑子问号加省略号。他能明白齐小颖为何会动不动一言不发，看来真的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没钱，口袋比脸还干净呢！”齐小颖打了个哈哈，“他是我远房表叔，穷的都来投奔我家了，你就知道有多惨。”
“这么好的皮囊，完全可以去做牛郎呀？网上不是有说很多富婆姐姐也喜欢找帅哥吗？”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齐小颖一脸无奈，看来这些小姐妹将读书的那点时间，全用来了解这些不正当的玩意了。
“那是，我觉得我除了读书不上进，其他做什么都不会差的。”
“那你千万别恋爱，恋爱会将你所有的精力吸光，让你从一个无敌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悲惨的黄脸婆！”
“啊？可是我想找个城里有房的男人也会这样吗？”
灰斋噗嗤一笑，学着齐小颖的话说:“城里男人会吸光你所有的精力，然后等你为他生儿育女变成黄脸婆，最后再找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回去，把你赶出家门，毕竟房子是他的不是你的，就算你去打官司也没用。”
“这么可怕的吗？表叔，你是从城里回来的吗？”
灰斋一愣，怎么又多了个侄女。
“对，他就是想着不努力傍富婆，结果被人老公打回来了，而且呀，什么东西都没得到，那些钱呀房子呀，都被人家给收回去了！”
“……”灰斋觉得再说下去，他已经无脸在这个村子出没了。
梅梅虽是一脸不可思议，又表现出万分同情，她努了努嘴，感慨道:“那还是当富婆最好，能随便交往这么帅的男伴。”
“嗯，所以呢你别想不劳而获，而是努力点想着怎么赚大钱成为富婆。”
哪怕这个希望非常渺茫，齐小颖只希望她们的脑子能活络点，不要成为随时被人丢弃的毫无价值的附庸品。
待吃完饭，齐小颖将赵老师给她的试卷拿出来开始做题，这些题虽然有十几年没接触，只是难度并不大，齐小颖当年读初中时成绩一直保持全校前三的成绩，这些功课复习半个月基本上就能全部拾回来，唯一需要抓紧的是把握考试时间。
灰斋也出乎意料没有离开，而是守着她做题，一边帮她找资料，一边听她抱怨题目太多，抱怨归抱怨，做起题来还是非常带劲，完全忘了身边有人在盯着她。
一套试卷做完，她已经累的直不起身，哈欠连连，她让灰斋帮她看看正确率，自己趴在桌上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灰斋给她盖好一层薄毯，将试卷过了一遍审核机器，750分的总分她居然能轻松到550多分，看来考个普通高中完全没问题。
若是真上了重点高中，只怕刘佳莉根本把握不住，若是用最高分考到普通高中，或许还能省点学费。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刘佳莉真的能把握这次机会重新拾起书本奋战到底吗？
灰斋借着昏暗灯光打量她的房间，墙上贴满各种不入流的明星海报，男男女女的脸满目玲琅。在一层层的海报中，他发现有露出边角的奖状痕迹，原来她曾经拿过奖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