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转瞬而来，下了几阵子小雨，天气潮潮的，人又蔫蔫的。
刘佳莉奶奶的身子逐渐恢复正常，老人家不肯闲着，从早到晚一刻都不停歇。
一天放学后，齐小颖见她忙来忙去，便拉住奶奶的手说想跟她聊会天，聊到兴起时便试探性问了老人家:“奶奶，我要是考上高中了，还能继续读下去吗？”
奶奶刚去年年入70，年岁不算大，却是满脸沧桑满眼愁苦，佝偻着背，头发全部发白，这一辈子不知是怎样辛苦过来的，到老也无法享受一天丰衣足食的日子。
她不是不疼爱孙女，只是能力有限，加之三个女儿都嫁的远，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在沿海城市打工多年几乎不回，她能让自己过下去便已花费最大的精神力。
“莉妹，读书好是好，你要是能读下去肯定好，可是你爸妈现在连生活费都不寄了，奶奶也不知道能不能供得起你读书？”
“奶奶，您能同意就行，钱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年纪这么小，能想什么办法？”
“您就等着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最好的高中。”
奶奶虽读书不多大字不识几个，却也听得懂这句话的含量不浅，语气意味深长:“莉妹呀，你要上最好的高中，哪有这么容易哦！”
“我会努力的！”
齐小颖懒得去想刘佳莉的父母为何不回，也明白他们可能直接放弃了家中的老人和莉妹，或许，只有将儿子带在身边，他们已觉得一切非常圆满与心安。
奶奶用粗糙的手抚摸着莉妹的头，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齐小颖将小板凳靠得更紧，身子微微弯着双手环抱着奶奶的腰身。她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味，这几天躺在床上并不耽误老太太勤快换洗，她说头晕了便去躺着，躺一会又去洗衣物，她保持着干干净净，又勤快又善良，却落成现在无人问津的下场。
“莉妹呀，你要好好读书能出去最好了，奶奶虽然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也知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小山村，我们莉妹又乖又聪明，一定不会差的。”
“奶奶，等我读书出来，带您去大城市享福！”
“好，莉妹是奶奶的好孙女。”
齐小颖暗暗叹口气，她知道小乡村的人向来将孙子看得紧张，像莉妹这么大的姑娘出去打工赚钱根本不足为奇，奶奶或许是喜欢她的，可是真正能决定她一生命运的人始终是她的父母亲。
在学校的日子，齐小颖已经成为同学嘴中的传奇人物，人人在传，有人说她重生了，有人说她中邪了，有人说她被鬼附身。
乡下地方向来不信科学信玄学，一个人的突然改变多少会有些诡异到无法解释的程度时，所有人宁可相信祖宗坟上冒青烟，后代突然开了窍。
齐小颖不仅自己抓紧巩固一切初中知识，甚至带动几个小姐妹努力攻破各科习题，上学放学路上，下课吃饭时间，她三句话不离课本知识。
无奈这些年轻崽子们敬佩归敬佩，各个说不动，过了两个星期，大伙居然都见怪不怪，再也不乱传神力怪力这些。
齐小颖想，他们既然信玄学，那我就得让他们相信我是知晓未来的。
上完一节数学课，班上45个同学有一半在打瞌睡，几个在书本上写写画画的，剩下听课的有如同听天书的，有一脸茫然的，恐怕真正能听进去的不会超过五个。
齐小颖私下找到灰斋，让他调出几个同学最近家里会发生的事，她要做一次玄学大术来说服这群不安分的小祖宗们。
灰斋禁不住好奇问:“你只要管好莉妹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你还管得了这么多？”
“不是，这个叫做氛围影响你知道吗？你就想，咱们国人是不是那种大家做啥，其他人便会一窝蜂跟着做啥，不管对不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被周边的氛围影响。”
“嗯，说的也是。”
几乎每节课下课，薛国梁都会来找莉妹，即便齐小颖只是在埋头做试题，他就站在旁边傻呵呵地笑。
偶尔蹦出一句:“莉妹就是厉害，这么难的数学题也会！”
“哪里难了，不过是个简单的直角三角形的勾股定理而已。”
“勾股定理？是通过与屁股的沟通定下来的吗？”
“……”
离中考还有一个半月，这群草包们再怎么努力恐怕也过不了及格线，齐小颖暗想，究竟有没有一个能考上最普通的高中呢？
午饭时间，薛国梁为莉妹买来午餐，人站在桌前又禁不住抖腿。
“别抖腿！”
“遵命。”他停止抖腿，人立即严肃起来，“夫人，你可别太学习过度，该吃饭时间就得吃饭，只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学习，对不对？”
“谁是你夫人？”
齐小颖啪地拍着桌子站起身，还在班上的几些同学纷纷看过来，这两人经常一惊一乍，看看热闹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不是我夫人吗？你都同意做我女朋友了，等我们毕了业，去城里再打两年工，我就会迎娶你做我正式的媳妇。”
齐小颖转了个脑子，让自己保持冷静，慢条斯理说道:“嫁给你是没问题，只是我现在目标是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估摸还要读个七年左右，你说你能等吗？”
“啊？你还要上大学呀？”
薛国梁见莉妹脸色发黑神情凝重，自知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改口,“莉妹，你能考上大学自然是好事，可是大学哪有这么容易考得上？你脑袋瓜也不算太好，能考上高中都不错了。”
齐小颖一手指着他，一边叹气一边无可奈何道:“好，你等着，你个草包，等我考上高中我就将你一脚给踹了！”
“啊？夫人！”
其他同学笑作一团。
薛国梁仍然不依不饶，陪伴在她身边片刻不离，直到下午上课铃声响起。
梅梅以往上课不是同莉妹一块睡大觉，便是两个人唠嗑聊当红明星聊学校最帅的男生，聊天聊地，没聊过学习上任何事。
现在齐小颖认真听课，梅梅闲的无聊透顶。
“莉莉，你就陪我聊聊天嘛，听课你听得懂吗？老师讲的可是化学呢，化学你可懂？”
正好老师问了句:“谁能将元素周期表给我背一次？”
“我。”齐小颖举起手，都没等老师叫她就站起身，一连串背出来，“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镓、锗，这些够初中化学考试用了。”
梅梅的小眼珠子差点鼓出来，她虽然记不住这么多，却也知道几个简单的元素，她确信莉莉不是瞎背的。
“莉莉，你真的疯了？不跟我们出去逛就是为了背这些？这能当饭吃吗？”
齐小颖坐落后，懒得搭理她，继续做试卷。她这次目标不高，只想750满分能上700分即可，这样她才能有权利去普通中学要求省点学费。
“莉莉，你天天做考题，要真的考上高中了我们以后就不能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又如何，若是不上学一人一个地方打工，或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班主任进门交代了几句:“明天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试题和中考难度相当，这次大家根据最后的分数可以报考想读的高中。”
齐小颖暗暗叫好，这下要一举成名天下知。
放学后，她拒绝与梅梅娟子同路，收拾书包往外奔，没想到又被薛国梁这家伙挡在校门口。
“莉莉，我带你去嗦粉。”
“莉莉，我给你背书包！”
“莉莉，你别急着走呀，我陪你回家。”
他像条狗一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齐小颖知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特别容易被这些小恩小惠的感动，一股脑就将自己的一生给搭进去。
而眼下要说动薛国梁不要跟着她，着实也难。
“莉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开心？”
“明天就模拟考试了，你很得闲吗？”
“我考试成绩向来稳定，莉莉你不用为我担心。”
“你这么厉害？能进全班前三吗？”
“一直是前三名，不过是倒数的，哈哈哈。”
“……”
刘佳莉身边不仅仅各个智商不太高，思维逻辑鬼才，就连个性也都是如此一致，开朗乐观！
回到家，奶奶正在拌食准备喂鸡鸭，齐小颖想着去帮忙，薛国梁三两下就跑过去夺过奶奶手中的盆，一手掺进去和食，脸上笑出褶子:“奶奶，您身体刚好，这事就交给我们晚辈来，以后有什么您叫我就行，我准保随叫随到。”
“梁呀，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不能天天来我家，到时你爷爷又拿着棍子来撵你回去。”
齐小颖与奶奶说道:“奶奶，明天是最后一次模拟考，我得再复习复习，今天晚饭我就不做了哈。”
“好，莉儿，你去好好学习吧，奶奶给你做饭吃。”
薛国梁一听，精神抖擞:“奶奶，今天我给您做饭吃，我做饭可好吃了。”
他可真是费尽心思，居然能做舔狗做到这个地步。
奶奶也是乐呵呵，问薛国梁:“梁呀，你不也是明天要考试吗？怎么不回去学习学习？”
“奶奶，我学了也没用，顶多进步一个名次，这不影响我倒数。”
“哦，那你以后不读书了准备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大城市打工了，打工挣很多钱回来迎娶莉妹子。”
奶奶差点被这句话给呛到。
薛国梁脑子单纯，并未注意到奶奶的脸色不对劲，更是肆无忌惮大放厥词，“奶奶，莉妹要是没考上高中，就和我一起去城里打工，我们打工赚钱以后回来孝敬您！再带您去城里享福，吃香的喝辣的。”
奶奶啪地一声将薛国梁手中的盆给抢过去，厉声道:“我家莉妹是要上大学的，怎么能跟你去城里打苦工？再说了，以后莉妹嫁不嫁给你还要另说，你这不读书的娃子以后能做什么？带我们莉妹去城里吃苦吗？还赚钱赚钱，你能赚几个钱？”
薛国梁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齐小颖瞪大双眼，想不到奶奶能说出这般感人肺腑的话，她对莉妹的爱可是真实的。
薛国梁努着嘴，又是跺脚又是憨笑:“奶奶，我，我会努力的。”
“努力，你读书不努力，你还想做什么努力？”
“奶奶，那我回去读书还不行吗？”
他说完人就一溜烟往外跑，路上看到灰斋正慢悠悠走过来，顿了顿喊了一声:“表叔，你来了？”
灰斋还没应着，便看到他像风一样奔去，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子。
他禁不住嘴角一掠，看来齐小颖果真是动了与这家伙一刀两断的念想。
夜深人静，齐小颖还在磕着书本，灰斋坐在一旁跟她讲最近哪些学生家会发生的一些破事，说着说着便将齐小颖说困了。
“唉，灰斋，怎么就没有特别大点的事发生呢？好让这群兔崽子们憧憬憧憬姐姐我。”
“要不讲点股市里的事？或是哪些明星的八卦？”
“这些有啥用呀，还不如讲讲他们未来以后做什么呢？”
“这，倒是无妨，你们这一班人除了那个考第一的赵同学能上个普通二本院校，其他人都是一事无成呀，梅梅早早嫁人，对方倒是镇里的，专门开车的……”
“诶，等等，这个可以说说，慢慢说，我好一一记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奶奶给她准备好早餐，又做了几张肉饼子煮了几个鸡蛋让她中午吃，齐小颖一阵感动，走到路上一边走一边吃，这段日子没吃过几口肉，这肉饼子真是馋死她了。
灰斋从后追上她，笑问:“你这四张饼一口气被你吃了两张，中午你该吃啥？”
齐小颖又从包里撂出一张肉饼子递给灰斋:“奶奶这饼做的可真好吃，你也吃一张，剩下一张我带过去给几个丫头尝一尝，中午就不吃了，随便去食堂吃点啥就行。”
灰斋接过饼，无奈摇摇头，接过饼轻轻咬上一口，果真金黄酥脆，口口酥软，灰斋忍不住咬上第二口，想着回去得练练怎么煎肉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