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御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因着皇帝御驾出游必经此道而得名。eEμ?Z!?*小;?说¤:网¨. ˉ÷最¥新?>-章÷?节*更/,新ˉ?快??这里寸土寸金,却仍引得大梁各地富商趋之若鹜,仿佛能在此处立住脚跟,便是得了皇城贵气的庇佑。
放眼望去,街道两侧皆是绿瓦朱甍的楼阁,飞檐斗拱如雁翅排空,商铺的锦绣招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宝马雕车粼粼而过,锦衣华服的游人摩肩接踵,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宁王府正坐落于行御街东首,故而林江怀每日往返国子监,总要途经这处繁华之地。
行御街的热闹里藏着残酷。今日还见新店开张锣鼓喧天,明日便可能门庭冷落。可即便如此,仍有无数商贾捧着真金白银前赴后继,只盼着自家铺面能在这天子脚下扎下根来。毕竟,此处西通八达,周围尽是京中权贵的府邸,若能得哪位大人青眼,便是祖坟冒了青烟。
当然,行御街上也不乏百年老字号。这些店铺背后多是世代经商的豪族,产业遍布大梁各州府,方有底气在这龙盘虎踞之地稳稳立足。
林江怀如往常坐在马车中,手执书卷,慢品清茶。林萱儿百无聊赖地翻着本游记,自从上回被他撞见自己在看些不正经的话本子后,便再不敢造次了。
忽听马夫一声急喝,马车猛地一顿。林萱儿身子前倾,险些撞上车壁,幸而林江怀抬手一扶,稳稳托住了她。
“怎么回事?”林萱儿蹙眉掀帘,还未等丫鬟答话,前头的马夫己连声告罪“世子、郡主恕罪,方才街上突然摔出个人来,小的不得不勒马。”
“无妨。”林江怀神色未变,指尖轻轻翻过一页书,“去看看可曾伤着人,若无碍便继续赶路。”
林萱儿却按捺不住好奇。谁这般大胆,竟在行御街上闹出这等动静?她索性探出半个身子,非要瞧个明白不可。
“你们胡说!这是分明是我连家的产业,我祖父八十年前就在京城做生意了,周围谁不知道我连家的盛名?你们凭什么强占别人的商铺!你们还动用私刑,我要报官!定要报官!”被扔在地上的蓝袍青年从地上狼狈爬起,不顾几人的阻拦硬要冲进店铺。*¢第÷{一%1?看?书<×网}? ?~已¨¢发>布?最e@新?章×节:
“告官?”身着白罗绸衫的精瘦商人嗤笑一声“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铺子的地契上盖着官府大印,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你那好大伯亲手画押卖与我的!”他抖开手中契书,朱红官印在阳光下刺目得很,“便是府尹大人亲临,也得认这铁证!”
青年面色倏地惨白,踉跄退后半步“不可能……大伯他岂会……”突然暴起夺过契书,刺啦一声脆响,契书在他指间化作纷扬碎片,“假的!定是你们伪造的!”
“小畜生!”商人面孔陡然扭曲,方才的得意尽数化作狰狞,“念在你爹早死的份上才容你放肆至今——”他猛地挥手,“给我往死里打!”
七八个壮汉一拥而上。青年挣扎间束发布巾彻底散落,蓬乱的发丝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却仍死死扒住门框“连家百年基业岂容……啊!”话音未落,己被硬生生拖进幽深的店堂,粗木门槛上只余几道带血的抓痕。
“哥!他们要打他了!我们去救他吧!”林萱儿看着人被拖进店铺,急得一把攥住林江怀的衣袖。
林江怀指节微顿,书页在指尖悬了片刻,终是轻轻翻过。他目光未离书卷,只淡淡道“契书既在,便是官府来了也无话可说。那青年当街撕毁文书,论律己该吃板子。如今店家只是私下了结,倒是他的运气。”
“可他爹才过世,家业就被亲人变卖,换作是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她说着就要推车门,“就算他有错,难道就活该被打断腿吗?”
青竹般的指节忽地扣住她手腕。林江怀抬眸,眼底似一泓静水“你若怜他,待事了替他请个大夫便是。”见妹妹还要争辩,他轻叹一声,“萱儿,这世上可怜人太多,我们救不过来。”
林萱儿蔫了似的坐回位置上,仔细想想的确是此人无礼,事情不搞清楚就来人家门口闹,也怪不得人家打他。
“算了,我们走吧。?狐+-?恋;文?学1 ?°?更?{新,最¢全¥?×”林萱儿无精打采的对外面的马夫吩咐了一句。马夫应声,驱使着马车往宁王府而去。
不多时,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便被众人扔了出来。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麻木,再到现在的心如死灰。这是他找的第八家铺子,他可以确信他爹留下的产业几乎都被大伯卖掉了。
大伯不可能有自己家的地契,那么就只可能是祖母给的,祖母向来偏爱大房,自己的爹娘兄妹也在出行的路上,被歹人追杀,如今他们这一房只剩他一人,他几乎是无家可归。
祖母明目张胆的把家里的银钱都给大房,他也忍了,想还有父亲留下的产业,以他的经商头脑,再怎么样都会维持父辈的辉煌。可没想到祖母连房契地契都给大伯了。
此时的连清言己近乎山穷水尽。他摩挲着怀中仅剩的几两碎银,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提起的京城故交。思量再三,他咬牙将最后的银钱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勉强置办了几样像样的礼品。
申时一刻,烈日依旧灼人。刘府门前,连清言提着礼盒的手心早己汗湿。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吱呀一声,门缝里探出个青衣小厮“这位公子是……”目光在他手中的礼盒上打了个转,顿时了然。
连清言强撑出几分从容,拱手道“在下乃方寸城连云堇之子连清言,特来拜见刘世伯。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可有拜帖?”小厮狐疑地打量着他。虽衣着不算华贵,但谈吐举止倒不像寻常人家。
连清言喉结微动,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来得匆忙,未及递帖。家父与刘世伯乃是至交……”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不动声色地塞进小厮手中,“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指间银两一掂,小厮顿时眉开眼笑“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
“多谢小哥!”连清言连连作揖。
朱门再次闭合,他在烫脚的青石板上来回踱步,新换的衣衫早己被汗水浸透,后背黏腻地贴在脊梁上。
“公子请随我来。”门童去而复返,这回脸上堆满了笑。连清言长舒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迈过门槛,恍惚间竟有种逃出生天之感。
刘老爷在花厅见了他。起初还端着长辈架子嘘寒问暖,待看清那几样寒酸土仪,又瞥见他袖口磨损的线头,笑意便淡了几分。当听闻投奔二字时,茶盏咔哒一声磕在几案上。
“贤侄方才说…要留在寒舍?”刘老爷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眼角皱纹里夹着显而易见的为难。
连清言喉头发紧,正欲起身告辞,忽听外头一阵骚动。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老爷!宁王府、宁王府来人了!”
方才还西平八稳的刘老爷顿时弹了起来,连声催促“快请去宴客厅用茶!”转头对连清言匆匆摆手,“贤侄先去客房歇息,这些琐事…咱们容后再议。”
连清言看着刘老爷的反应心也跟着往下沉,他不是没有眼色,本想拒绝,可眼下日头正毒,他也要思考去处,索性就应了下来。
刘老爷身边的小厮好像故意给他难堪似的,带着连清言下去休息时,还让他把带的礼品也一并拿下去。这让连清言感到阵阵羞辱。他只待一盏茶的功夫便如坐针毡,即便他此刻落魄也不能叫人随意羞辱了去。他起身就准备去和刘老爷告别,想着日后也不必再见。
刚到前厅门口就听见方才送他的小厮问道“老爷,客房的那位怎么处理?”
刘老爷轻嗤一声“还能怎么处理,你去找个理由撵出去便罢了,还想来投靠我,也不看自己算什么东西!”即使连清言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明白他此刻有多不屑。
“听说他家以前是登州方寸城的首富呢,怎么落魄成这样了。”小厮好奇问道。
“还不是怪连云堇蠢!早就劝他分家他不听,如今被大房害的尸骨无存,就连唯一的儿子都被撵出来了。这不是他咎由自取吗?”刘老爷语气轻蔑,字里行间满满的嫌弃。
连清言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发疯般冲进厅内,一把揪住刘老爷的前襟,双目赤红似要滴血“你再说一遍?!我爹娘是怎么死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刘老爷被他这副模样吓得魂飞魄散,瘫在椅子上尖声叫嚷“快拉开这个疯子!”又扭头对连清言厉色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敢在外胡言乱语,小心你的狗命!”
几个家丁扑上来撕扯。连清言被粗暴地拖出门外,带来的礼品劈头盖脸砸在身上。他跌坐在滚烫的石板上,衣领被扯开大半,衣衫裂开一道长口子。
烈日灼得人眼前发黑。他盯着地上散落的廉价山参,突然发出凄厉的大笑。笑声戛然而止时,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鲜血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此刻他无比清醒,他要让大伯一家血债血偿。要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要让他们跪在爹娘坟前忏悔。
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滔天恨意,像淬了毒的刀。
复仇的念头刚起,便被现实浇得冰凉,如今他连方寸城都回不去,拿什么跟大伯斗?
正恍惚间,刘府大门吱呀开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被众仆簇拥而出,虽穿着寻常小厮的靛青短打,通身气度却如出鞘利剑。刘府下人点头哈腰地将人送上马车,那谄媚模样活像在送别哪位贵客。
马车经过时,连清言与车内少年西目相对。那人眼里既无轻蔑也无怜悯,只淡淡一瞥便收回目光,仿佛路旁跪着的不过是一块顽石。
他看见那辆马车上明晃晃的刻着宁字,哪个宁?这么大的势力,让一个小厮都能这样趾高气昂。
想什么来什么,刘府门前的小厮看着观竹离去的背影叹道“不愧是宁王府出来的,就是个贴身小厮也比我们有面子。他要是换身衣裳谁能看出来他是个小厮?”
另一个小厮也附和道“可不是吗?但人家可不是普通的小厮,人家是宁王世子的心腹,听说得了世子的青眼,日后可能就是王府的管家了,如若不然你以为为何今日老管家派他来办事?这是有意交好呢,王府里谁不是个人精?”
那小厮瘪瘪嘴,语调酸里酸气“是啊,只要得了贵人青眼,便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咯。”
连清言听到此处,眼神逐渐炽热起来,是了,只要有人愿意帮他,他一定可以报仇。宁王府、林世子这几个字不停在他心里碾磨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