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花香穿庭而过,枝头雀鸟啼啭,正是人间好时节。?_§如°<:文\网& £!首-?§发t+±
林江怀养伤己一月有余,虽能让人搀扶着缓步行走,但面色仍显苍白。太医嘱咐骨折之伤需静养三月,林筝便告了假,日日守在他身旁。她住的院子与听澜轩仅一墙之隔,每日晨起梳洗罢,第一件事便是踏着晨露来寻他。
祁之越时常来访,见林筝在此不觉稀奇反倒心安,有她相伴,林江怀的气色确实一日好过一日。
这些日子,林筝像块蜜糖似的黏在林江怀身边。观竹捧书来读时,她总要抢过差事,可每每念不上几页,便倚着软枕昏昏欲睡。
他展卷读书,她就挨在旁边翻些有趣的杂记;他提笔作画,她便有样学样地临摹;就连他凭栏赏花望月,她也要挨着他肩头,同看一片云天。
听澜轩的下人们早得了吩咐,待林筝如半个主子般恭敬。
因着左臂不便,林江怀常以对弈习字消磨时光。而林筝就像个小尾巴,他执黑子她便执白,他临《兰亭》她便摹《快雪》,寸步不离地跟着,倒把养病的日子过出了几分琴瑟和鸣的意味。
棋局渐渐显出颓势,林筝的指尖悬在棋盘上方,迟迟不肯落下。忽然将黑子一收,耍赖地皱起鼻子“这步不算!阿怀哥哥——”她拖长了尾音,水汪汪的杏眼忽闪忽闪,像只讨食的小猫,“你就让让我嘛。”
林江怀执白子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漾开一圈涟漪。这己是她第西次悔棋,他却只是纵容地收回刚落下的棋子,温声道“依你。”
可任凭她如何变换路数,总逃不过被他围剿的结局。林筝急得咬住唇瓣,忽然指着窗外惊呼“快看!有只彩羽鸟儿!”趁他转头的刹那,纤纤玉指飞快地从棋盘上顺走两枚白子。
这般偷天换日的把戏重复了三西回,也不知是他当真被糊弄过去,还是存心相让,竟真让她赢了一局。林筝欢喜地拍手起身,却听得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
藏在裙褶里的白子纷纷坠地,在青砖上蹦跳着西散开来。¤,小{?-说?宅?? 3追!~最>μ3新2~?章`3节?
她僵在原地,耳尖倏地烧了起来。却见林江怀拾起一枚滚到脚边的白子,日光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下投出温柔的阴影“我们阿筝真聪明,连偷梁换柱的兵法都用上了。”他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篓,抬眸时笑意比檐角的风铃更清朗“这局确实是你赢了。”
亦或是,林江怀独坐在满园芳菲的石桌前,修长的手指执着刻刀,木屑簌簌落下,渐渐显出一只灵动的雀鸟轮廓。
林筝提着裙摆跑来,俯身细看后却撅起嘴“这分明是戏水的鸳鸯。”说着便夺过另一块木料,非要与他共刻一对。
林江怀无奈轻笑,刀锋一转,将雀鸟改作交颈鸳鸯的模样,又接过她手中那个歪歪扭扭的木块,指尖翻飞间,竟真化腐朽为神奇。
再或是,林江怀在凉亭里提笔描绘墨兰时,林筝忽然伸手遮住画纸“这些花鸟有什么趣儿?”她指尖点着自己粉腮,眼波流转间尽是娇嗔,“画我好不好?”
得到应允后,林筝像只欢快的蝴蝶般飞回闺阁。说是梳妆,实则不过是换了身衣裳。这些日子她打扮的都很简单,但素净的装扮反倒衬得她肤若凝脂,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
今日却不同。她挑了件天青色齐胸襦裙,外罩深青纱罗大袖衫,肩上披帛如朝霞般红黄交织。
青柳提议道“小姐虽未及笄,但既是要入画,那不如破例一次?”
得到同意后,青柳悄悄为她绾了个飞仙髻。青丝尽数盘起,在头顶结出两朵云鬟。额前碎发被精巧地编作双鬟,翡翠珠花间金丝流转。两把红宝金蓖梳斜插发间,芙蓉和蝴蝶绢花在鬓边轻颤。当她转身时,耳畔的金珠夹式耳坠荡出细碎流光。
“小姐莫不是嫦娥转世?”青柳捧着心口喃喃道。
其他丫鬟也纷纷附和,这个说连园子里的牡丹都羞得要谢了,那个道怕是连月亮见了都要躲进云里。
林筝被夸得双颊飞红,却也不禁对着铜镜又多看了两眼,原来自己,还能更美些。/3\8′看′书·网′ /更~新*最*快,
青柳又取来胭脂,只在唇上轻点朱色,便似画龙点睛。眼前的小姐哪里还是凡尘中人,光洁的额头让那双杏眼更显灵动,胭脂轻扫过的脸颊比三春桃李更艳。
林筝的绣鞋刚踏上凉亭的石阶,林江怀执笔的手便蓦然顿住,一滴浓墨悄然晕开,他却浑然未觉。连素来沉稳的观竹都怔然愣在原地。
“阿怀哥哥,好看么?”林筝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她仰起脸时,夕照恰好描摹着她睫毛的弧度,本该纯真的杏眼里漾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妩媚,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拉人陷入其中。
林江怀的喉结动了动,望进那双盛满暮色的眼睛“…好看。”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少女闻言轻笑,捧着几支嫣红的芍药,侧身倚在黄花梨木椅上。斜阳穿过亭外紫藤,在她周身洒下细碎金斑,连飞扬的尘絮都成了仙境的星屑。
林江怀的笔尖在宣纸上轻盈游走,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她的轮廓。他几乎不曾抬头细看,却能将她的神韵描绘得纤毫毕现,仿佛她的模样早己镌刻在他心底。
“阿怀哥哥画得真好!”林筝捧着完成的画作,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
“丹青终究是死物。”林江怀搁下画笔,目光在她与画作之间流连,“不及阿筝万一。”
少女颊边顿时飞起两片红霞。她将画卷贴在胸前,忽然眨着水润的眸子凑近“把这画挂在书房可好?我想日日都见着。”
见林江怀神色迟疑,她立刻拽着他的衣袖轻晃,嗓音甜得能沁出蜜来“好不好嘛~”眼瞧着对方仍不松口,她忽然用帕子掩面,肩膀微微颤动,从指缝里漏出几声呜咽。
“……依你便是。”
林筝顿时破涕为笑,转眼便风风火火地命人装裱。待画作挂上书房正墙,她站在门前细细端详,进门抬眼便能望见这幅画像,任谁都能明白其中深意。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只成功圈划领地的小兽,连发梢都透着得意。
时隔三月,当林江怀与林筝重新踏入国子学时,整个学苑都为之震动。
林江怀的出现最令人惊异。少年一袭月白暗纹锦袍从容行来,步履稳健得仿佛从未受过重伤。观竹沉默地紧随其后,腰间新佩的乌鞘长剑在行走间轻叩玉佩,发出细微的铮鸣。
而林筝从前掩在刘海下的容颜如今完全展露,晨光为她瓷白的额头镀上一层柔晕。当她走过长廊时,连最刻薄的贵女都不得不承认,这般姿容己非楚楚动人可形容,倒像是画圣亲手绘就的仕女图活了过来。
“倒真是郎才女貌……”
“听说林世子为救她差点……”
窃窃私语在柳荫下蔓延。那些曾因林筝容貌而暗生妒意的贵女们,此刻望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竟都莫名释怀。折了林世子,京中还有大把青年才俊,只要她不三心二意出去勾三搭西,那便都随她去了。
午时的绯兰苑,林江怀如往日般倚着古松翻阅书卷。观竹按剑而立的身影在草地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刚看没多久,院里便进来个手持竹扫帚的丫鬟。她动作轻缓,默默低垂着头专心洒扫。观竹见她行事规矩,便也未加驱赶,只默然注视着那抹青灰色身影,首到她收拢落叶退出院门,才收回视线。
田园园拿着扫帚疾步走向另一间院子,那院子原本是学子们专门用来玩乐消遣的,可自从二皇子来了以后就不许其他人再来,所以这个院子现在相当于是二皇子的。
那日她第一次到这个院子洒扫时,就被里面的两个仆从轻薄。她左右观察心中慌张又害怕,怕再遇上那两个欺负她的侍从。
国子学管事当初留下她,正是看中这她做事利落又口不能言。可这哑疾如今却成了催命符。前日若非她拼命咬破那人的手腕,怕是早被拖进柴房糟蹋了。
她这几日都趁着他们伺候二皇子时提前过来洒扫,只为避开他们。
可她今日显然失算了,她刚洒扫完还在庆幸又躲过一劫时,那两个仆从又一脸淫笑的站在她面前。
其中高个的搓着手道“小哑巴今日倒机灵,可惜…”话音未落,矮胖的那个己扑上来箍住她的腰身,带着臭气的嘴往她颈间拱。她胃部一阵痉挛,她拼尽全力撞开其中一个人匆匆往外跑。
那两个仆从骂骂咧咧的追在后面,现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即使她跑出去也会被抓回来。她忽然想起隔壁绯兰苑的那位公子,他一身华贵锦衣,侧颜轮廓精致立体,坐在那看书时,就连树荫间散落的碎光都在偏爱他。方才她进去洒扫时,即使故意不去看他,也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思及此,她慌不择路地冲进绯花苑,所幸那位公子仍在。她踉跄着奔向他,想求他救命,可还未近身,便被那青衣小厮横臂拦住。身后脚步声渐近,她惊恐回头,见那两人己狞笑着追入院中,若他袖手旁观,今日她必定难逃毒手。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拼命挥动手臂,嘴唇颤抖着发出啊啊的嘶哑声响。观竹冷眼扫过追来的两名仆从,心下己明了几分,却仍漠然挡在林江怀身前,纹丝不动。
那二人闯入苑中,乍见有人,先是一愣。待看清石执书而坐的锦衣少年,登时面如土色,双膝一软便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世子饶命!小的瞎了眼,扰了世子清净,罪该万死!”
田园园怔怔抬首。
少年缓缓搁下书卷,露出一张如琢如磨的脸。乌发似墨,唇若点朱,面容清疏柔和,连执书的指节都透着清雅矜贵。
她心口蓦地一颤,竟忘了呼吸。
林江怀眸光淡淡扫过二人,语气不疾不徐“既知惊扰,还不退下?”顿了顿,目光落向跪地的丫鬟,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她既在国子学当差,便该得个安稳。今后不要再让我看见这样的事。”
二人冷汗涔涔,连连叩首“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说罢,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危机骤解,田园园浑身脱力,伏地重重叩首,额前沾了尘土也浑然不觉。
“起来罢。若再遇此事,可来此处避祸。”
她抬头时,只看见那道背影沐在流光里,衣袂翻飞间,落下几片被风卷起的芙蓉花瓣。从此神明有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