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华诺?弗林特还只是王家“圣剑”骑士团的一名骑兵上尉。但作为陆军元帅的独子,未来的华诺公爵继承人,弗林特可谓前途似锦。
一个春天的上午,弗林特策马回到故乡博拉郡。
两天前,也就是弗林特过完二十岁生日的第二个星期天,他获得一个月的休假,就日夜兼程赶回家乡。他进入伊格城,骑马经过自家的城堡,却没有进门,而是穿街过巷,来到二十里外的一个城堡前。
年轻的骑兵上尉忐忑不安地勒住马,眼光掠过城堡的雉墙,凝视着三楼的一扇熟悉的窗户,希望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可是没有人站在窗前远望。弗林特怅然若失,下意识地伸手入怀,触摸到那个温润的玉盒,才略微心安。
这个城堡是已故的贝尔特侯爵的领地。八年前,在王都居住了多年的贝尔特侯爵突然卖掉在格因城的所有产业,举家回到自己在博拉郡的领地,与华诺公爵家比邻而居。两年后,六十三岁的贝尔特侯爵因病去世,遗下价值超过二百万金币的财产给他风韵犹存的妻子和年仅十岁的女儿朱莉。
贝尔特侯爵夫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悲伤之后,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她每周都会举办盛大的舞会,邀请博拉郡的社会名流和贵族来城堡做客。贝尔特侯爵夫人在格因的上流社会小有名气,她的美貌、富有和风流韵事都为她的名气增光添彩。在博拉郡,她很快就成了时尚的中心,自贝尔特先生辞世后,她的魅力更加无拘无束地大放光芒。她的城堡里聚集了一大群崇拜者。其中,博拉郡的森特主教、富有的木材商库柏子爵、著名的神学教授贾士伯先生、博拉郡的最高军事长官弗里耶上校以及一群年轻的贵族子弟,都是她的常客。
作为博拉郡产业最大、地位最显赫的贵族世家,华诺一家也与贝尔特侯爵夫人过从甚密。实际上,还在格因城的时候,华诺公爵夫人与贝尔特侯爵夫人就是闺中密友。因此,每年冬季回到伊格城的时候,华诺公爵夫人就会经常拜访贝尔特侯爵夫人。
弗林特从小就认识朱莉,虽然称不上青梅竹马,也可说是儿时的玩伴。不过弗林特十岁就师从圣骑士泰勒学艺,十七岁进入王家“圣剑”骑士团服役。回到博拉郡的时间很少,所以两家人虽然关系密切,弗林特和朱莉彼此并不太了解。
弗林特两年前休假回家,公爵夫人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特意带他参加贝尔特侯爵夫人的舞会。弗林特性格偏于内向,多年来醉心于研习武技,对社交应酬不太热衷,虽然这是每一个贵族的必修课。他勉强跟着母亲来到贝尔特夫人的城堡,心不在焉地看着一群男男女女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感到十分无聊。
可是当身着一袭蓝裙的朱莉小姐下场的时候,弗林特像被电击一般猛然呆住了!
朱莉一下子就成为全场瞩目的中心。她那绝世无双的美貌、优雅高贵的举止、超凡脱俗的气质、精湛娴熟的舞技,征服了每一个人。女人们则满怀嫉妒地看着男人们纷纷排队邀请她共舞,连她的母亲,贝尔特侯爵夫人在欣喜之余,也有一丝酸酸的妒意。
可最让弗林特心醉神迷的,是朱莉的眼神。那是多么独特的眼神啊!晶亮的双眸时而清澈无尘,有如潺潺溪水淌过青青的草地;时而迷离惝恍,有如天边流云无所凭依;时而光芒四射,有如旭日东升灿烂无比;时而温柔亲切,有如冰雪融尽带来浓浓春意……
弗林特和其他人一样,围在朱莉身边打转,追寻着她的眼神,几乎忘记了骑士应恪守的礼节,变得失魂落魄。
从那以后,弗林特就陷入痛苦而甜蜜的相思之中。回到驻地后,他依然不能自拔。他明白自己的心已经完全被朱莉在不经意间俘虏了。可怜的年轻人从未谈过恋爱,没有任何实际的经验。而对众多看起来自信而强大的竞争对手,他又恐惧又担忧。在最狂热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强烈的冲动,差点犯了潜逃的大罪,想偷偷地回到家乡看望朱莉。
两年来,弗林特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朱莉身上。他低声下气地向同僚中的情场老手们请教求爱的高招。按照他们的指点,弗林特开始花时间学习一切可以创造浪漫情调的东西。他进步得很快,不久之后,弗林特就成为竖琴高手、炼金术士(当然只是粗通),博得了“骑士诗人”的雅称,口才也磨炼得趋于一流。如果说人的潜能好比面粉和水,爱情就像那酵母,经过无尽的相思折磨、美好的希望烘烤,能够让一堆粉末神奇地变成一块香甜可口的面包。弗林特拿出圣骑士高足的聪明才智和坚忍品质,化相思为动力,潜心钻研,勤学苦练,两年间竟然从一个沉闷乏味的骑士团新兵,变成一位充满魅力的男子汉。他既坚毅顽强,又浪漫温柔;既狂放粗犷,又彬彬有礼;既有哲学家的通达睿智,又有艺术家的奇思妙想。总之,不管言谈举止,还是风度神情,都显示出可亲可敬的无形魅力。许多名门望族都注意这位年轻的骑士,尤其是有女待嫁的家庭,更是积极地托人来华诺公爵家来说媒。弗林特所到之处,受到普遍的欢迎。可惜弗林特自那晚之后,心中眼里就只有一个朱莉,似乎对天底下的女人都目盲心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守在朱莉的身边,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可令弗林特痛苦的是,他一直不知道在朱莉的心目中,自己占有什么样的位置。情敌多如牛毛,而且很多人比他的时间充裕。有几个贵族子弟荒废了学业,成功地逃避了兵役,一有机会就凑在朱莉的身边,差不多变成了职业求爱者。他在驻地的时候,经常担心朱莉被什么人捷足先登,甚至晚上会因此做噩梦。
幸运的是,贝尔特侯爵夫人,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似乎对弗林特青眼有加。她大力支持弗林特的一切努力,但她也做不了女儿的主。朱莉非常聪明,洞察一切,而且意志坚定,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对贝尔特侯爵夫人来说,未来的华诺公爵虽是他最中意的人选,可其他家世显赫的贵族青年也不能得罪。所以她乐得袖手旁观,相信爱神之箭终会离弦而飞,射中某个幸运儿的心房。
半年前,弗林特终于突破了坚冰,也许惊讶于他的巨大进步,或者被他的执着痴情打动,朱莉似乎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她婉拒了许多追求者的各种各样的邀请,长时间地和弗林特在一起聊天。他们谈人生、谈音乐、谈魔法和武技、谈爱情和文学,越说越投机。朱莉的知识渊博,眼光远大,令弗林特更加着迷。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去散步、打猎、泛舟、垂钓,博拉郡许多风景秀丽的地方,都留下他们欢乐的足迹。大多数追求者们眼看着大势已去,心灰意冷地纷纷散去,可仍有几位痴情程度和家世背景都跟弗林特相当的贵族青年不屈不挠地在朱莉身边打转。
那是弗林特两年来最幸福的时期。在一次温馨的单独聊天中,弗林特鼓起勇气,向朱莉表白了自己的爱意。朱莉含笑不语,弗林特心中狂喜,把这当作默许的表示,激动之余,他大胆地抓起朱莉的手亲吻起来。弗林特见朱莉没有抽回手,索性抱住朱莉,想要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却被朱莉笑着轻轻推开了。这多少令弗林特有些泄气。在同僚们津津乐道的浪漫史中,他们经常和女孩子们约会三次就会上床,更不用说接吻和拥抱了。弗林特想想自己回到驻地后,会有长达半年的时间不在朱莉身边,害怕朱莉对自己来之不易的情愫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决定在下一次休假中向朱莉求婚。
弗林特分别给父母和贝尔特侯爵夫人写信,说明自己的决定。结果得到贝尔特侯爵夫人热情支持,华诺公爵夫妇也毫无异议。于是他托人在圣都花天价买到一枚魔法戒指。这枚戒指出自当世三位大师之手。首先,由首饰制造大师菲尔茨精心设计打造,然后由光明魔法大师昆特和炼金术大师艾伦联手加工,给这枚戒指施加了七级光明系魔法“神之守护”,并取名“光明之心”。意谓像光明神之心一样,慈爱地守护着佩戴它的主人。这枚魔法戒指据说可以避免邪恶力量的侵害,在危急关系还可以救人一命。弗林特相信,朱莉会喜欢这枚戒指。而作为定情之物,它的寓意也相当符合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弗林特翻身下马,来到大门前,他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弗林特,这次你可要勇敢些!”然后抓起铁环,使劲地扣了扣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老头将头探出门外,见弗林特站在门口,喜道:“华诺少爷,是您回来了吗?快请进来!”
弗林特焦躁不安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他来不及责问仆人为什么姗姗来迟,径直迈步进入城堡。
老仆人关好门,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终于追上大步流星朝前走的弗林特,气喘吁吁地说道:“华诺少爷,请您等一等!朱莉小姐现在心情不太好,您在客厅歇会儿,我让丽莎先去禀报一声!”
弗林特猛地转过身来,瞪着老仆人说:“什么?朱莉小姐心情不好?难道有谁胆敢惹她不高兴了吗?”
老仆人愁眉苦脸地说:“朱莉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侯爵夫人也是这样。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和小姐不讲,我们做下人的哪敢随便问呢?唉,真是很奇怪呀!”
“朱莉小姐哭了?”弗林特非常吃惊。“不行,我得马上去看看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来到客厅,闻讯而出的侯爵夫人已经在客厅等候了。侯爵夫人容颜憔悴,仿佛苍老了十岁。她的双眼又红又肿,一身丧服,更形成一种令人压抑的悲伤气氛。
“难道是谁过世了吗?”弗林特紧张地想。正要开口询问,侯爵夫人说话了:“亲爱的弗林特,你回来太好了。朱莉现在正需要你的安慰呢。”
“尊敬的侯爵夫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您会穿着丧服?”弗林特问道。
“这个……”贝尔特侯爵夫人沉吟不语,脸上竟然飞起了一抹红云。
“难道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吗?”弗林特见状,问道。他看出侯爵夫人似有难言之隐,仍然多少有些不满。
“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妈妈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涉及到一桩秘密,我实在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贝尔特侯爵夫人忧伤地说。
“夫人,您也知道,这次回来,我是决心向朱莉求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心。如果您把我当作一个可信赖的亲人,也许我能够分担一些您和朱莉的忧愁。”弗林特直视着侯爵夫人的眼睛,诚恳地说。
“是的,我相信你对朱莉的爱是真诚的,亲爱的弗林特。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事实的真相,你能答应我,不要嘲笑一个可怜的老妇人,也不要因此改变对朱莉的爱护吗?”贝尔特侯爵夫人温柔地凝视着他,仿佛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弗林特,以一个骑士最珍贵的名誉起誓,今生今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我对朱莉的爱!我会以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来爱护朱莉!”弗林特毅然起身,举起右手,庄严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