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是林海写给何年朔的,却一直没有寄出去。
他说虽然自己非常喜欢罗清芸,但是她嫁给他从未快乐过,他知道罗清芸心里只有何年朔,也知道她当时去见过何年朔肯定有什么原因才忽然回来与他结婚的。以前并未在意这些,只是结婚后发现没有爱情的婚姻如同没有希望的人生,令双方都煎熬。他愿意让出罗清芸,只要何年朔愿意接受她的话。
看日期字迹比较清晰,应该是刚写不久。
孩子都有两个了,他居然想来这一出,实在搞笑。而后再一想,不太对劲,林海绝对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他来到何年朔以前的城市,肯定多少是打听过有关何年朔的事情的。或许,何年朔所有的秘密他也才刚刚弄清楚?他知道何年朔和罗清芸仍是互相相爱的才决定写这封信给何年朔?为何没有寄出去呢,恐怕他自己也是矛盾的。
半晌,齐小颖才支支吾吾:“这不是我写的呀?难道你没读出来这是你儿子写给那个人的吗?”
田氏几乎疯魔一样尖叫:“你什么意思?我儿子自己写的?肯定是你这个妖精不知道蛊惑了他什么,才让他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我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却这样不要脸,你个贱妇,难怪你要考到汉城来,你的那位淫夫就是这个城市的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打听到了。”
“我不和你多说,我先睡会,太累了!”
“你还睡得着?你手里的娃娃都饿的快断气了,你还不喂奶水给她?”
“好好好,我喂。”
齐小颖一面难为情走进卧室,一面掀开自己的衣裳和内衣,这时她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林海怎么还没回来?按理说应该下课了吧?若是不要这孩子,若是将学业一路升上去,罗清芸何必过成这样?
想睡也不给她睡,田氏一直在屋外骂骂咧咧,看来真的是受了刺激,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在那个年代无论是谁看到这爆炸的信件内容,谁能轻易放下?若是罗清芸再冲动一句,她定是会想不开的。
齐小颖只得想办法与她隔开两间屋不相见,大儿子叫着饿却趴在床上已入睡,齐小颖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浑浊感。
终于喂好婴儿不再哭泣,齐小颖准备趴下入睡时,田氏走骂骂咧咧闯入:“吃饭了,你自己走出来吃,别想着我会给你端过去。”
齐小颖放下婴儿,想着自己饿的也睡不着不如先去吃点。
走过去却看到满桌子的粗茶淡饭,还不如齐小颖邻居家的狗吃得像样,哪有半点营养可言?
士可忍孰不可忍,她坐落后吐槽一句:“我这刚出月子,总不能一直吃这些,要营养均衡才行!”
“贱妇,你还有理了,给你做吃的都不错了!”
她字字诛心,句句令人窒息。
这时门被推开,是一张黝黑的熟悉的脸孔。
“妈,你在说什么话?你怎么能和罗清芸说这么难听的话?”
“什么话,我说什么了?”
林海走进来,看到桌子上的水煮叶子和几块吃剩的残羹,忍不住拍着桌子吼道:“妈,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芸儿在做月子吗?你就给她做这些吃的?我要是不回来,都不知道你就是这样打发我媳妇的。”
“你媳妇有手有脚不能自己做吗?”田氏对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声音有些发虚。
“妈,你是不正常吗?你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也不见你这样?”
说完他环绕了一眼房间,才发现靠墙的柜子似乎被打开过,多出一条缝,他惊慌下立即翻开柜子,果真看到了那封被动过的信封。
“妈,你是不是翻过我的东西?你是想做什么?你肯定是和罗清芸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吧?”
齐小颖看戏剧一样看俩人对戏,一句话也不想插嘴,只是忍不住注意到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指到了八点半。
她救不救,恐怕全凭一句话?若是救了命运之线全部转变,若是不救,她还能按计划行事!
当下走是走不了的,她究竟要如何是好?
齐小颖自然也怕会被命运的反噬,可是就在听到他们的争吵变成田氏的独自抽噎时,她忽然心软了。田氏其实也才四十五六的年纪,因为生在乡下早些年一直干农活,现在也是每天起早摸黑的生活,脸上的皱纹完全遮盖了她本身的实际年龄,她看上去可比七十岁的罗清芸状态还要老态呀!
“你跟我滚,滚出我的家,以后孩子什么的也不用你带,芸也不用你照顾,你滚吧,再也不用回来,我们断绝母子关系!”
齐小颖暗想,完犊子了,内容虽然有所改变,命运线还是没变,田氏会跑出去想不开然后跳河自杀?
就在田氏冲出去那一刻,齐小颖束手无策,她看着林海一脸冷静到可怕,似乎并没打算跑出去追自己的母亲。
齐小颖知道他在气头上,恐怕说啥也不会去的,心想只得自己跟着跑出去,刚到门口,便听到林海冲她大喊:
“芸,你去做什么?你跟我回来,别管她!”
“林海,若是你不想后悔,就把你妈追回来!”
齐小颖丢下一句话,便疯狂追了出去,好在到了楼下遇到灰斋,他给齐小颖指了条路线,一边追着她跑一边说:“齐小颖,你当真决定改变这条命运线?”
“不是改变不改变,都走到这一步了实在于心不忍,他母亲也是苦了大半辈子,也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如果只是因为一时冲动的话,真的,我于心不忍!”
“我说过你改变生死线的话反噬会很厉害,直接影响寿命的!”
“万一我能活到一百岁呢,少活十年也无所谓吧!”
晚上十点的汉城也有灯光,街道算不上复杂,却是一时半会追不上的辽阔。
她跑着跑着,才发现自己小看了乡下长大的妇女们,她们干农活干出的一身肌肉,别说跑了,就是走也走的过刚坐完月子的罗清芸。
齐小颖越来越急,让灰斋帮着一起找,灰斋似乎有些摇摆不定。优柔寡断向来不是他的决策,只是当下他不知道该不该劝一劝齐小颖,毕竟真正的反噬,谁也想不到会是什么!
来这家店的店长,没人真正想过改变一个陌生人的过去让其未来更好!
齐小颖着实古怪!古怪到,她是月老亲自选定的人呐!
“灰斋,你肯定是知道在哪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吧,难道你也怕被反噬?你都是千年老怪物了,还怕什么减少寿命?”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图什么?”
“我没图呀,就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了,顺其自然罢了!”
这是命运的齿轮运转,她却觉得是顺其自然?实在无法理解。
“你当真确定?”
“你再不说,人都跳河死了,她也没做错什么吧?或许是骂人难听了些,难道因为这个就要去死吗?就算要受到惩罚,只是这死的代价太大了,甚至影响了罗清芸一辈子的不幸福,我觉得不值得,不值得!”
“好,那我告诉你!”灰斋指了个方向,正是朝一处公园去的方向,公园里边有湖。
齐小颖拉着灰斋一块赶去,林海在家徘徊不定,想着罗清芸的身体当紧,将孩子睡觉的房门锁住,没一会也跟着出来。
找了个把小时,齐小颖终于在跨湖的一座石桥上看到林海的母亲田氏,她望着湖面出神,仿佛还未真的下定决心。
齐小颖不敢惊动她,只能慢慢靠近。
灰斋则站在湖畔远远观望,他不能参与这场生死线,他只能协助齐小颖做的任何决定。
待好不容易走上一部分桥身,田氏忽然转过头,看来已经发现有人上桥,这个点夜深人静,连个贼影都没有,人的敏感度是胜过白天好几倍的。
“谁?”本是她要跳湖自杀,没想到还在害怕陌生人的跟踪。
齐小颖确定,她根本就不想死,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妈,是我,罗清芸!”齐小颖清了清嗓子,添了句,“林海往河道那边去了,怕你出事,我们分开行动。”
“我,我能出什么事?”
田氏想不到,罗清芸居然能主动出来找她,她原本以为林海能找出来就算不错了,她甚至以为,罗清芸不准林海出来找她。
她想了足足半个时辰,想着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独生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与自己翻脸,想着这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所谓的爱情,居然要拱手让人,简直荒唐到无法理喻,若是传出去,让她一个妇人家怎么做人。
若是齐小颖再晚来一会,她可能真就一气之下跳进湖了。
“妈,你可要想清楚了,跳湖可不是儿戏,我水性也不大好,你又是旱鸭子,万一跳到一半不想死可就回不来了!”
“你这张嘴就会胡说八道,谁说我要跳湖?”
“那白天再来看湖景吧,晚上乌漆嘛黑看得到什么,万一看到一只水鬼就麻烦了,你想一想,你还这么年轻,孙子孙女都有了,还没看他们长大成人呢!”
田氏被她一说,居然忍不住淌出几滴眼泪。
“我,我不看湖景了,我回去看孙子去。”
“就是嘛,走,我牵你回去!”齐小颖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挽着她的手就往桥下走,边走边说,“你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以后顶多咱俩不住一块,你也别说的太难听,孩子绝对是你们林家的,要不然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也行!”
“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了孩子不是林海的?”
“你不是说他戴绿帽子吗?”
“有吗?我有说吗?”
齐小颖慢慢牵住田氏的手,才发现这位妇人的手特别粗糙,满手茧子,没有一寸皮肤是原本的模样。
她忍不住心中一酸,想着田氏以后能平平安安活着,心底的石头也松落下地。
“妈,我以前不是跟您说过吗,我说我有做过一个梦,梦里神仙说过我有一儿一女,一个会是大学教授,一个是大公司老总,你可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才行。”
田氏回忆了下,忽然豁然开朗:“确实,我想起来了,你真的有跟我说过,没想到这是真的,真的太神奇了,果真是一儿一女,原来他们长大会这么优秀呀?”
“嗯,你要长命百岁,无论遇到什么事别冲动知道没有?”
田氏居然想不到被儿媳妇一顿教训,却根本不生气,反而内心感到一阵说不明的温暖。
她曾经可是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做出那么多难看的事,罗清芸在当下却没提起过任何,真是令她惭愧不已。
走了一半的路,才看到林海从另外一条路转过来,他看到罗清芸和母亲田氏手挽手,居然感到不可思议。
随即,一家三口慢慢沿着街道往回走,命运的轨迹开始静悄悄滚动。
灰斋远远跟在身后,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齐小颖究竟是何许人?她似乎比任何时刻都要靠谱要上心,她对待他人的人生,同对待自己的生命一般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