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怕从未想过，那位至今都心心念念的姑娘，那位像天使一样错过的姑娘，忽然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般落在自己眼前。
她的碎花洋裙衬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在暖暖的阳光下肆无忌惮地绽放着，她的一颦一笑他都不敢忘，不想忘，却不能不忘。
“罗清芸？”他愣了好久，杵在那就如同被定格的动画静止一样，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真的是你？”
“何年朔，不是我还能是谁？你是忘记我了吗？”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无数的疑惑，困惑，惊喜，甚至藏着惶恐。
却在她开口一瞬间，他所有的情绪化为深情与悲伤。
他停好自行车，缓缓走到罗清芸身边，声音微微颤抖又尽力保持冷静:“芸，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来的吗，一个姑娘家出这么远的门多危险！”
“我不来，你也不会去找我对吧？”
她仰着头，嘴角抖动，齐小颖当下的情感中，居然会有一股许久不见的深情与悲痛。或许这正是罗清芸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吧，需要齐小颖帮她展示。
他果真尽力克制住自己情感，低声与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芸，我不知道如何该同你解释。”
齐小颖不知为何，从罗清芸的情感中抽离，语气坚硬冷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要和我说实情，是留是走我会自己做决定，而不是你给我决定。”
“芸？”他用不惑的眼神盯着她片刻，稍稍松了口气，“你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时期的乡下姑娘了。”
“正因为是纯粹的乡下姑娘，才会对你抱有幻想，你可不要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齐小颖气不打一处来。谁想何年朔并不生气，反而语气轻松一些:“芸，你住哪儿呢？一个人住吗？我先去厂里请个假，待会我就帮你整理东西先跟着我回家住。”
他还是挺关心罗清芸的嘛！
“不用了，我就住附近的招待所，有我表哥跟着我来的。”
“表哥？”他迟疑了下，半晌才笑笑，“那也好，我先去请个假，你就在这附近等等我，待会我带你去吃早餐。”
“嗯。”齐小颖只听到了最后这个吃早餐。
待他一走，灰斋出来说道:“你不是刚吃过早餐吗？”
“罗清芸这么瘦，应该要多吃点，而且还是她心爱的男人，陪着他再吃一次算得了什么？”
“……”
齐小颖找了个屋檐下站着，城里街道是干干净净的，房子虽然看起来小小破破的，却异常温馨，来来往往的人各个脸上洋溢幸福笑容，与几十年后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们可真是两种精神状态。
齐小颖站得久了，便倚靠在一侧墙壁上倾斜站着，灰斋这时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相机，对着她拍了几张，齐小颖看到他拍照笑得露出漂亮的牙。
“待会我和何年朔走到一起，你也偷偷给我们拍几张吧，就算往后他们真的不在一起，给罗阿姨留个念想也好！”
“你确定？”
齐小颖疑虑一会，点点头:“我会找机会给他的。”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他（她）。
过了半个小时，才见何年朔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赶来，他果真是用尽全力以赴，方才见过他脸上的颓废之意，似乎已全部销声匿迹。
他是爱着她的，他的眼睛骗不了人。
找到一家吃早餐的小馆子，何年朔倒是大方地点了丰富的早餐，不停地夹给罗清芸，让她多吃些。
齐小颖当然不客气，她为了省钱早上吃得也少，加上前一天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正好全部补上。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的表情是满足的。
见她终于停下手中的筷子，他才问:“芸，你来找我，家里人知道的吗？”
齐小颖点点头:“当然知道，还是林海送我坐上汽车的。”
“这样呀，你这一趟出来，就没想过往后的后路吗？”
“什么后路不后路的？你什么意思？”齐小颖异常生气，他不是爱着她吗？为何要放弃？
这什么狗血年代爱情剧，齐小颖都快受不了，什么盛情难却什么无能为力，这些理由算得了什么，就算不爱，大大方方说出来又能如何？
“芸儿，我不是要说服你什么，只是我想我们在一起并不会更幸福。你来找我，我自然很感动，但是你应该清楚，我走到这一步，就没想过回头的。”
他可真是个狠心的人呐！齐小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追根究底，若是真被罗清芸听到，岂不是气岔了去。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他说明白了也挺好，问多也无意义。
齐小颖望着店外马路上往来的热闹人群，忍不住感慨道:“为什么任何年代都有不用上班赚钱便可以到处逛的人呀？”
何年朔被她一说，莫名其妙的，也跟着她看向了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坐在另外一方的灰斋也跟着眺望窗外，不由得感慨，齐小颖还真是会观察呢！
“你是因为家里介绍的那个女孩吗？为何你们没有继续在一起了？”齐小颖也懒得绕圈子，干脆直话直说得了，毕竟待一天就多一份开支，还是尽力存点钱给往后的罗清芸留点后路。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去你以前的单位打听到的。”
“这样呀！”他微微叹了口气，关怀道，“我母亲去世后，有多余出一间房，我父亲平时都是住单位不回家，你要不要暂时住进来？住招待所应该也会花不少钱吧？”
“不了，没几天我就走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我现在只想问你问清楚些，让我彻底死心也好。”
“芸，许多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与你分开不是因为那个姑娘，我和她家人也说清楚的，为此之前的那份工作我也不要了，毕竟是她家人帮忙介绍的，我想只要不亏欠的话我才有更大的决心活出自我。”
“你的自我里就没有罗清芸吗？”
“嗯，没有！”
我靠。齐小颖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她可是坐了两天的车赶到汉城，上吐下泻的，结果等来就这么一句话？
或许，真如罗清芸以前的决定，不见他这一面彻底放弃会更好？
齐小颖抓抓头皮，好歹是从本人嘴中听到这句话，也彻底死心了，应该不算遗憾了吧？
何年朔看罗清芸满脸不可思议再到焦虑的表情，甚至有些疑惑不已，她似乎不是难过悲痛，更像是在下定一个决心，这个姑娘，果真比他想象中更坚强呢！之前果真是小看了她，她能亲自找上门来，足以证明她是可以一个人努力走下去的！
她最终又缓缓道出一句:“何年朔，你当真没有任何委屈想说清楚吗？真这样结束了？”
“嗯，结束了！”
“那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不是几年几十年，是往后的所有日子？”
“嗯，决定了！”
齐小颖以为自己说的绝情，他多少会露出软肋产生动摇，谁知说完她自己的眼眶染红一片，不争气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止不住。
这着实惊呆了何年朔，他束手无策，慌乱之际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她擦眼泪。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齐小颖接过手帕擦了眼泪鼻涕，又醒了醒鼻子，将手帕扔给他。
“芸，是我对不起你，我只希望你往后会好好的，不要放弃曾经我们说好的那些梦想！”
“我不会忘的，若是可以，在我们七十岁以后，咱俩都还活在人世间的话，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齐小颖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番话，她只是相信，何年朔那双深情的眼眸里，掩饰不住对她的深情，只是他为何什么也不说？为何他要这般绝情？他肯定是有隐情的，他不是不爱了，他是想彻底放弃这份爱。
“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这么久的话。”
齐小颖终于转哭为笑，与他说了句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一口气跑回招待所的房间里，捂着被子大哭一场。
没一会，灰斋出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递给她一块新手帕。
待过了好一会，她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一边醒鼻子一边抽噎说道:“我控制不住这份悲伤，真的控制不住，太伤心了，他拒绝罗清芸令我心痛不已！”
“因为，这毕竟是罗清芸的身体，她能真正感受到这份心痛与绝望，她所有的希望如同一瞬间崩溃了吧！”
“太可怕了，失恋的心真可怕，我不要再恋爱，往后都不要恋爱，不要爱上任何人，才不会受伤。”
灰斋无奈叹口气，坐在床边，等她恢复正常。
齐小颖也不知趴了多久，站起身时腿脚居然一阵麻木，她同灰斋坐在床沿边，无精打采问他:“下一步怎么走？是买票回去吗？”
“你怎么想？”
“我想去了解下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为何会突然产生这个想法？”
“他肯定有事瞒着罗清芸，既然他们再也没有希望，我还是想弄明白真相，让罗清芸彻底死心，彻底不会悲痛才好。”
灰斋不再说话，他第一次开始刮目相看齐小颖，原本以为她只当一切是场交易，却不想她有如此决心。
即便她的生活一塌糊涂，却在别人的身体中，她不希望每个人如同她一样。
“灰斋，你先去帮我打听下他父亲的单位，顺便问问他母亲究竟是因什么病去世的。”
“这个没问题。”灰斋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摸上去湿哒哒的，真的是流了不少眼泪呢。
“我太困了，我先睡会，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说完她就掀开被子躺上床呼呼大睡，方才哭的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灰斋无奈摇摇头，也说不清楚那些眼泪究竟是罗清芸的，还是齐小颖的？或许是她触景伤怀才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