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应天府前,常遇春入宫找到了朱元璋。
“臣恳请陛下再次丈量土地。”
“咱都给你说了多少遍,这里又没有外人,哪有什么君臣啊。”
“臣还是那句话,君臣关系不可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陛下永远都是君。”
此时的常遇春,已经是在外戚的道路上了,而且还是一个战功卓著的外戚,必须时时刻刻给朱元璋明示或者暗示,你是君,我是臣。
“好好好,随便你。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咱又再去丈量天下土地?这不是才丈量过吗?”
“民间多有隐田,鱼鳞册也多有疏漏。或是官吏出现纰漏,或是官吏故意而为。臣在苏州府、杭州府都有发现隐田的存在,这可都是在应天府眼皮子底下。那些更远的地方恐怕就更严重了。此事关系到大明千千万万辛苦劳作的百姓,臣只得斗胆进言。”
“这些狗官!是觉得咱的刀不够锋利吗!”
朱元璋一巴掌下去,面前桌上的奏折都跳了一下。
“陛下请息怒。或许是现任官员所为,或许是前任官员所为。此事先不追究,陛下命天下州县再次丈量田地,重新制作鱼鳞册。既然他们想隐藏,就顺着他们,愿意藏就藏。新的鱼鳞册绘制完成后,鱼鳞册之外的田地均收为官田。”
“儿臣觉得此计甚妙。若是官吏协同地主隐藏土地,待土地变为官田时,地主便会跟官吏闹翻,那时再查官员,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旁的朱标这个时候,似乎也明白了常遇春的目的,帮常遇春说了句话。
“太子殿下,这丈量土地也只是第一步计划而已。”
“还有什么别的计划都说一说。咱倒是被你勾起了兴致了。”
“回陛下。其一、根据各行省情况,制定各地耕地面积的底线。无论怎么发展,这些都是朝廷的底线。即使这些土地用于其他会有更高收益,也不能改变这些耕地用途。粮食能直接影响朝廷稳定。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光有钱但没人种粮,拿着这些钱到哪买粮呢。”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话说到说到咱心坎里了。”
“这其二,乡绅多以隐民等方式逃避徭役、杂役甚至是田赋。臣建议以后田赋、徭役、杂役以田地数量来统一征收,田地多则多交,少则少交。各省核算所有的田赋、徭役、杂役等,按亩均摊。”
“以田地为基准征收田赋、徭役、杂役?”
听到这,朱标的兴致更浓了。
“正是。譬如,张三有100亩田,李四有十亩田,张三雇了三名佃户种田,而李四则是自己种。最终张三纳的田赋、徭役、杂役是李四的四倍,收入却是李四的十倍。而若是张三的佃户是隐户,张三纳的田赋、徭役、杂役就与李四一致。此种算法,地主得利,而普通百姓却要承担更多的田赋、徭役、杂役。”
“据臣估算,这三十亩以下的田地,每年所需交纳的比之前少,而三十亩以上的则会比以前多。这样会减轻普通农户和贫农的负担,将原本就该是地主承担的责任还给了地主。而大明田地低于三十亩的恐怕占了七成,这七成百姓的负担若是轻了,大明人口也会有所增长。更能杜绝官员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
朱元璋听完后思索了片刻,表情一如往常未有任何变化,淡淡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先丈量田地吧。”
常遇春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朱元璋的态度,让常遇春不得不闭嘴。
离开了应天府,常遇春直奔杭州府。
到了杭州府,常遇春趁着没有别人在,便对常森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一路你也见了不少贫苦百姓,也听说了很多山贼匪寇,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爹以前也是一名绿林大盗,跟着头目刘聚拦路抢掠,入宅为盗。”说到这常遇春深深叹了一口气。
“父亲为何要去当劫匪?”常森疑惑地问道。
“那个时候,天下大乱,盗匪、起义军四处横生。我每天也食不果腹,无奈之下,投奔了刘聚。”
“而那个刘聚又见我勇武过人,便收做了心腹。一开始我倒是也觉得新鲜,既能吃饱喝足又有银子分,倒也有些兴致。”
“但不久之后,我发现这个刘聚整天也就只知道打家劫舍,四处劫掠,完全没有远见。”
“那个时候巧合之下听说了当今陛下,仗义豪侠,很有作为,也非常有远见。在和州的时候便借机观察当今陛下。”
“既见到了当今陛下视士卒为兄弟,也看到了陛下的军队纪律严明,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攻占和州的时候居然还主动开仓放粮。”
“我就伪装成百姓的样子,也拿一个小布口袋去领粮食,只见放粮处虽百姓众多,但秩序井然,大伙儿按照军令排成三排领粮食,每人一斗米,不多给也不少给,放粮士卒也不是粗鄙之辈,各个纪律严明,列成纵队守在此处。当时就觉得是个能干大事的主。便去主动投靠。”
说到这,常遇春叹了口气。
“爹,你又为何叹气?”
“现在的陛下已经和当年不同了。很多问题陛下应该是看出来了,但却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或是出于私心,亦或是出于别的什么考虑。”
“爹,是发现了什么吗?”
“出应天府前,我劝谏陛下推行新的田赋、徭役、杂役制度,将这些全部整合为一个,摊派到每亩田地上。那些田地少的会减轻很多负担。但陛下并未答复。”
“去年广西阳山县山民十万余造反。”
“福建泉州陈同造反,进攻永安,德化和安溪三县。”
“山东青州孙古朴聚众造反,自号黄巾。”
“这些人里面难道真的都是想造反吗?”
“依我看未必,恐怕更多的是些吃不饱,而不得不反的百姓。”
“很多百姓手中并没什么田地,却要交这各种各样的田赋、徭役、杂役。”
“孩儿从未曾听说过大明居然也有人造反。”
“你自然不会知道。整个大明知道这些事的人并不多。”
说到这常遇春又叹了一口气。
“只怕以后这种造反还会时不时发生,若是再遇到灾荒,恐怕会更严重。”
“户部和工部也已经在测试新的农具了,等验证效果之后,陛下应该会让工部赶制一批。但愿明年百姓能有个好收成。”
“孩儿一直不知这农具怎么能提升产量。家里那些田地去年是如何增产的也不太明白。”
“改进农具之后,干活是不是比之前快了许多,每天是不是就能干更多的活,也能把原有的那些活干的更仔细。”
“相比于急急忙忙种出来的田地,这些仔细耕种的田地产量自然会高一些。而目前整个大明增加产量却与这个有所不同。”
“爹,这又是怎么个不同法?”
“除了一些田地特别好的良田,别的田地绝对达不到家里那些田地的产量。”
“而整个大明是依靠新农具去耕作更多的田地。”
“目前的大明,人口凋敝,但土地却很富余,很多原先的耕地由于连年战乱无人耕种而成了荒地,只需略微开垦便可变为田地,有了更多的田地,大明粮食产量也将增加。有了足够的粮食,人口才能恢复的更快,等人口增长到能够耕种大明土地之后,再去提高每亩地的产量。”
“爹,如果大明有更多的粮食,那些百姓是不是就不会造反了?”
这个问题常遇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索了许久。
“百姓若是能见到田地里产出更多粮食,自己手中也有了更多粮食,或许造反的人会少很多。”
“毕竟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手里的粮食便是最美好的希望。而我创办的那个明报也有这么一种想法在里面,就是通过明报,让百姓能看到更多的希望。”
“你没挨过饿,不会知道那种吃不饱的滋味的。”
常遇春不由想起了自己投奔刘聚之前的日子。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喊道:“郑国公,薛大人求见。”
“你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薛永新独自一人就进来了。
“下官拜见郑国公。”
“薛大人,几个月不见,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郑国公,下官无能。那僧人一事,下官一直追查了数月,至今一无所获。周边州府衙门以及县衙也都协助下官追查,同样也一无所获。”
薛永新自己也觉得这个一无所获说的有些惭愧了,头也越来越低。
常遇春只是叹了一口气,并未说什么。
薛永新也没弄明白常遇春的意思,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下官多谢郑国公,请太医为贱内诊治。”
“此事是太子殿下给葛太医的手谕,与我无关。薛大人可得牢里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下官定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以报太子殿下之恩情。”
“僧人一事万不可松懈,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下官一定追查到底。”
“薛大人,若是无要紧公事,便一同前往胡承望府上。”
到了胡承望府上,不赶巧胡承望不在府上,管家带着一行人找到了胡承望。
“草民胡承望,不知郑国公和薛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正在浇树的胡承望连忙说道。
“胡大掌柜,你怎么跑田里来了?害得本国公好找啊!”
“还望郑国公恕罪。”
“郑国公有所不知,这些个农户笨手笨脚,总是不得郑国公所说之法,草民便亲自来弄,目前略有成效。”
常遇春抬眼望去,发现与自己所说的方法略有差异,也明白了胡承望的言外之意。
“胡大掌柜,此法若成可否暂时安置那些百姓?”
“据草民估算,莫说是暂时安置那些百姓,估计好多人以后都不愿意出海打鱼了。不过这……”胡承望说着,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胡大掌柜莫不是想说这海上贸易?但说无妨。”
“郑国公有所不知,这海上贸易风险极大,不仅仅有倭寇劫掠,还有海盗劫掠,海上风云变化莫测,即使是常年出海的老手,也不敢保证能应对风险。”
“胡大掌柜,这海上贸易的收益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若不是足够高的收益,又怎么有这么多人,甘愿冒着这些风险出海呢。”
“胡大掌柜请放心,我对这海上贸易没什么兴趣,更不会参与这海上贸易跟你们分一杯羹,我只是对这些倭寇有兴趣而已。”
“不过,胡大掌柜,这几年你可得安置好你下面这些人,几年后他们便能再次出海。”
“草民多谢郑国公。草民一定妥善安置这些人,绝不让郑国公失望。”
“胡大掌柜,言重了。你这可不是在给我办事。你这是在给你自己办事,也是在给你下面这些人办事。你别让他们失望就行。”
“草民失言。草民一定妥善安置。”
胡承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胡大掌柜,你的这些船队出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海图之类的?”
“我这的海图是抄录自宋朝的一份海图,一些地方标注的有误差。”
“有误差倒是不要紧。不知胡大掌柜可否借我一观?”
“郑国公言重了。若是有需要,我给您送过去。”
“胡大掌柜,不急不急。你这忙完了,一块去你府上一观不就得了,何必再派人去取呢。”
“郑国公,稍等片刻,草民这就收拾一下。”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胡承望府上。
常遇春刚到正堂门外就见几名下人拿着一张地图站在正堂门口。
“胡大掌柜安排的倒是细致啊。”
常遇春倒是觉得有些时候,这些商人办事,可比那些官员效率太多。
“郑国公每日公事繁忙,草民岂敢耽误郑国公的时间。”
进正堂之后,常遇春打开海图看了看。
“这吕宋国,不知胡大掌柜的船队去过没有?”
“回郑国公,草民的船队倒是时常途径吕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