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恋爱了？这次的女孩子是谁？”我觉得光脚男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不会又是哪个名校的大学女生吧？”我笑了笑，问他。
“还真的又是一名大学女生，现在想想是上天赐给我的。你知道距离国家图书馆最近的是中央民族大学吧，所以国家图书馆成了中央民族大学的学生最喜欢看书或者上自习的地方。而去国家图书馆读书的北京别的高校的学生，也经常去民族大学吃午饭和晚饭，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以前没工作时，我去国家图书馆看书，经常坐在文学阅览室所在的老馆6楼，中午和晚上就会去民族大学学生食堂吃饭。那时北京的所有大学都是对外开放，大门大开你可以随便进，学生食堂没有学生卡你也可以随便拿现金买。我就在国家图书馆和民族大学之间的马路上，国家图书馆阅览室室里，还有民族大学的校园里，无数次碰到一位圆脸大眼睛个子不高但有些婴儿肥的女同学，扎着两条马尾辫。等我工作以后，我只能在周六日从通县坐很久的公交去国家图书馆看书，但十有八九还是能在一个月内碰到她一两次。终于在2023年的春暖花开的一个周末，当我坐在国家图书馆阅览室一抬头再次看到她走进来，转了一圈看了一会书又开始走出阅览室门口时，我放下手中的书，走出去准备跟她打个招呼时，她却在门口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她是坐着电梯下去了，还是走楼梯下去了，我从楼梯赶到一楼，也没有找到她。老师，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我有些失落的回到阅览室继续看书，心情也有些沮丧，书翻了几页也翻不下去。就在这时，旁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轻轻的想起，请问你旁边这个座位有人吗？我一抬头，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那一刻，有点意乱情迷，我说你是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大三的学生吧？而且你住几号女生楼，对吧？我有几次在校园里碰到她，莫名跟着她看她走进同一座女生宿舍楼。她有点惊讶，说你也是民大的吗？我们以前见过吗？我不认识你啊。那天中午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她有一个特别温暖阳光的名字，黄蓉蓉。我留了她宿舍的电话，她也留了我的BP机号码。几天以后，我一直想着这个女孩子，就想跟她一起吃饭，怎么也得了解一下。周四晚上给她电话，她说可以啊，周五中午来我们学校，我请你吃学生食堂吧。充满戏剧性的是，那一天中午，我已经记不清，当我们一起端着饭盘在熙熙攘攘声音嘈杂的学生食堂里寻找座位时，她突然朝着我特别生气的嚷嚷了一句什么，使我一下子火冒三丈，真的是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在她坐在位子上已经开始吃饭时，我还没有坐下，我把饭盒啪的一下放在餐桌上，说你自己吃吧，然后转身走了，我记得当时心里在说，这个性格泼辣刁钻的女孩子我再也不想见到。当然，她也绝对不会再想见我。就这样，我们相互没有联系，直到一个多月以后的一个晚上，我都已经在床上准备睡着了，客厅的电话响了，我起来去接，彭黄蓉蓉在电话里哭，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她被同宿舍的女孩子打了，当然，她又补充了一句，她们几个打我一个，不仅用手打我，我倒在地上她们还用脚踩我。我在宿舍楼下电话亭，我没地方去，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哈哈，……我怎么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可爱啊，跟你之前喜欢的陈婷婷和左雨雨，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我笑着对光脚男说。
“确实，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但我又有点担心和心疼她，我见不得女孩子哭，那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公交已经没有，出租车也拦不到，我就到楼下，打了一辆黑车，一个半小时以后把她拉回了我租住的房子，她睡在我的单人床上，我睡地板上。三个月以后，在我的人生当中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一件事是尹安安辞职。国内最大的互联网招聘公司前程无忧创建了一本市场化的人力资源管理杂志《人力资本》，挖他去当总编辑，月薪从原来的4000提到10000，尹安安唯一想从编辑部带走的人自然是我，我的工资也从1200直接涨到3000，而且第一次收到offer，第一次签订劳动合同，第一次知道工资不是发在信封里的现金，而是发到一个账号上，也知道除了工资之外，还有五险一金以及餐补和交通补助这样的福利。不仅如此，办公地址也从原来一片陈旧灰色的住宅楼群里的招待所，变成了国贸商圈最具标志性的办公楼之一的招商局大厦，旁边就是摩托罗拉大厦和惠普大厦，而当时如日中天的几家手机企业，诺基亚、爱立信、阿尔卡特以及世界500强绝大多数中国总部都在这个国贸商圈里，三星总部跟前程无忧就在一个楼里，经常坐电梯遇到三星的员工给三星的领导鞠躬。第二件事是，从那天晚上黄蓉蓉跟我回家以后，她每个周五都跟我回家，然后周日晚上把她送回学校，虽然一开始几次我还依然睡地板，她睡我的床，但在一起三个月时候，我终于把她从床上拉到了床下，而且用极不愉悦的体验完成了各自人生的第一次，然后又跟我吵了一架，说我是王八蛋说话不算话，说的是只在门口逛逛，怎么就硬闯进去了。也就是在第二天，尹安安给我打的电话，说下周跟他一起辞职，去新的公司做我们一直想做的新的杂志。”
“挺有意思的，你这摇身一变，成了国贸商圈的白领阶层，我知道前程无忧当时是国内招聘网站的老大，创始人好像做过麦肯锡还是波士顿咨询公司大中华区的总裁，趁着互联网热融了很多钱，发展势头在那几年很迅速，国内有报摊的地方就有他们的招聘报纸，而网站的招聘广告在地铁、灯箱和公交上到处都是。黄蓉蓉，是不是很开心？至少，你现在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对于一个大学女孩子来说，心里是稳定的。”
“她那次被同学打晚上跟我回家时，晚上聊天为了平复她的情绪，我就告诉了她我的故事以及现实的情况，我是三无人员，没学历，没户口，没钱，但还想来北京闯荡，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什么的，她却丝毫不关心这些。不仅不关心我的工作，收入，家里经济情况，也不关心我的未来会怎么样。那时从民族大学坐公交到通县大马庄，没有地铁，要倒5班公交，人多车少，周五下班高峰，人在车上会被挤成麻花。我们没钱下馆子，到了大马庄，再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当时我做的最多的就是土豆炖扁豆和西红柿炒鸡蛋。我做什么，她吃什么，唯一不同的是，我吃馒头，又给她单独买了个电饭煲蒸米饭。她是四川康定，只吃米饭。我是一个直率的人，她的性格依然娇生惯养的公主脾气，一点小事就跟你闹得天翻地覆，但不管怎样，在一起3个月，不仅没有离开我的迹象，反而越粘越紧。说实话，她像极了《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也许是因为她对我的爱，记者本身又是我最喜欢的工作，我可能又是天生做记者的料，很快就凭稿件的数量和质量成为编辑部最好的记者。因为这本杂志没有任何经营压力，公司老板做这本杂志的唯一要求就是做好内容，扩大公司在国内企业端人力资源管理者当中的品牌影响力，继而将招聘广告的预算投放到网络媒体和报纸媒体上。所以，公司投了很多资源，加上尹安安台前幕后的支持，在一年的时间里，当时最负盛名的世界500强企业中国公司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比如IBM、微软……以及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民营企业，海尔、联想、TCL、腾讯……都采访过。所以，当我跟彭黄蓉蓉相恋一年以后，她大四准备毕业找工作时，我的这些人脉资源似乎用上了。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打遍了名片夹里所有采访过的北京这些企业人力资源部负责人的电话，希望能帮黄蓉蓉找到一份可以落户口的工作，但让我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一个是打心眼里觉得只是采访的关系没必要帮，第二个是因为黄蓉蓉是中文系本科，基本不属于企业的热门应届生招聘需求专业，第三个是除了大国企和央企有比较多的落户指标外，就是外企和知名民企，每年的落户指标也少的可怜。而，我做的所有这些事情，黄蓉蓉一点也不知道，她也不着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落户了北京，有了一份好工作，你们未来在一起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我从务实的角度对光脚男说。
“我心里很清楚，她一定会离开我的，就像陈婷婷离开我，左雨雨离开我一样，但我想在她离开我时，能把户口落在北京，能有一份比较好的工作，这样，她可以找到更优秀更适合她的男人。但我认识的在企业里负责招聘的人的电话都打遍了，结果一点希望都没有。那时，真的有点绝望，索性，就把认识的手机通讯录里的别的人，都打一遍，有一天，我就打通了中青文出版公司副总经理于老师的电话，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帮她的出版公司在杂志上推过她们出版的一本新书《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我说，于老师你们今年招聘应届毕业生吗？于老师说招啊。我说，能解决户口吗？于老师说，能解决啊。直到这时，我才觉得第一次找对人了。我说，于老师，我有一个朋友今年毕业，民大中文系的……我还没说完，于老师问你女朋友吧？我说是是。于老师说，你把她带来我见见吧。然后，我就带着黄蓉蓉去见了于老师，于老师说你女朋友是个很可爱和甜美的丫头，我们这边收了，回学校拿三方协议吧。就这样，黄蓉蓉在成为我的女朋友一年以后，我帮她找到一份编辑的工作，还把户口落在了北京。而我，也做好了，她随时离开我的准备。”
“那你这种准备做了多久，她离开你的？”我还是不太相信黄蓉蓉会跟光脚哥在一起，用世俗和现实的角度去看，他们在一起还是不般配。我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毕业落户到了北京，然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嫁给一个没车、没房、没学历的男人，除非他特别有钱，可这月薪3000的工资在二十年前虽然也算是个初级白领，但还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让我意外的是，我准备了很久很久，她还是跟往常一样，照常吵架，照常说要分手，但没几天照常和好。中青文这家公司还给她们这些年轻编辑提供宿舍，当时出版社位置在东直门，为了早上方便上班，她平常住员工宿舍，周末再跟我回通县老家。我那时也就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里去。2005年杂志改版，要把给HR看的人力资源管理的刊物变成给企业老板看的讲述企业家如何成长和成功的刊物，这给了我一个契机，我终于可以把我写小说的功底运用到人物传记上来。那两年，我光着脚，去青岛专访了海尔张瑞敏，长沙专访了远大空调张跃，惠州专访了TCL李东生，呼和浩特专访了蒙牛牛根生，成都专访了刘永好，上海专访了盛大陈天桥，北京专访了联想柳传志，杭州专访了阿里巴巴马云，深圳专访了马化腾，当时除了华为的任正非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也没有攻克下来，国内所有最有影响力和最知名的企业家，全部搞定独家专访，每一篇文章见诸杂志封面以后，都被新浪、搜狐和网易转载，连广州的《南方人物周刊》和重庆的《商界》杂志的总编辑都来找到我，希望我加盟，中欧工商管理学院的教授也找到我要给我一大笔钱代笔写书。我那时已经是《人力资本》的首席记者，2006年的工资记得涨到13000，而且新闻出版署给了一个记者证名额，尹安安给了我，在新闻出版署培训7天后不久，我正式成为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备案的正式记者。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些企业家们，都特别有意思，他们见我的第一句话都是，你怎么是个光脚记者？他们作为各个行业的商界领袖，都是见过各种大世面的人，但是面对我这么一位小记者，就因为光着脚，都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说有意思不。那时，我工作很开心，唯一的担心就是，黄蓉蓉愿意不愿意嫁给我？我们毕竟已经认识三年了。其实，2003年刚认识黄蓉蓉三个月后，就去了前程无忧的《人力资本》杂志，我第一次有了五险一金，那一金就是住房公积金，用来购房用。加上同屋住的那个在房地产公司做售楼先生东东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个时候应该买房……是买房的最好时机……现在买房未来一定会大涨，再加上每周末晚上黄蓉蓉过来跟我住，待她像个小猫咪一样睡着后，我看着这个纯真到可爱的女孩，心想万一她真的愿意嫁给我呢？我是不是该给她买套房，这样她才算有个家。有了这几点背景，我偷偷地问家里借了5万块钱，加上自己工作以来省吃俭用攒的1万块钱，在距离大马庄不远的梨园镇，付了一套三室一厅在售期房的首付，均价2650，100多平，合同写的是黄蓉蓉的名字。等到2005年国庆假期黄蓉蓉妈妈第一次跟退休同事一帮阿姨来北京旅游时，我怂恿黄蓉蓉把她妈接到即将交付的楼房下边，然后指着我那套房子的位置，说妈，那是我给黄蓉蓉买的房子，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办理入住，我想明年五一跟黄蓉蓉结婚，你看可以吗？”
“她妈妈同意了吗？我之前感觉，你跟黄蓉蓉的未来没有想象空间，但你做记者做的很好，而且没结婚就给她买了房，关键还写她的名字，我要是她，我也愿意嫁给你。除非还有更大的诱惑，因为我觉得你是真的爱她。”
“她妈妈性格特别爽朗，比黄蓉蓉还要天真可爱，后来去她家见到她爸爸，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是我见过最老实和善良的人。他们都对我们的婚事没意见，只是黄蓉蓉一直犹犹豫豫，每次问到她时，她总是说才在一起3年就结婚。会不会太早？但也没有拒绝。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到了2006年，商量好的日子准备一起去东城区民政局办理结婚，就在婚姻登记处门口，黄蓉蓉突然跟我说，我考虑了很久，不过还是想跟你说，我想去美国读书，其实，美国那边的学校已经安排好了，我的托福和GRE也都通过了，本来想结婚后再告诉你，你也放心。但刚才还是觉得先不要结婚吧，因为，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而我是不是还要回国，我自己并不确定。当黄蓉蓉跟我说完，我脑袋顿时嗡嗡的。我还记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还是强忍着没有流出来，脸上挂着的是倔强的笑，我跟她说，这样也好，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想去美国是你的心愿，如今得偿所愿，我应该替你高兴才好。黄蓉蓉去美国的那一天，她并没有通知她爸妈，所以只有我在首都国际离场送她，在她准备进安检的时候，我送给她一个信封，说上了飞机收好，千万别丢了。里边是房产证，房子钥匙还有我手中所有的钱换成的美元。”
“这次分手，是不是对你打击很大？就像孩子时期女孩比男孩发育早一样，进入社会，男人也比女人成熟的晚，一个漂亮且优秀的女孩子，她在获取众多男人追求过程当中接受到的信息量，远远超过男人，每个这样的女孩子都不自觉无意识的在读情场MBA，而往往都会做出个人价值最大化的选择，但这种选择是不是通向最后的幸福之路，其实只有天知道。”
“我先上个厕所，再给你讲。”光脚男起身，我跟他说了一下卫生间的方向，“你去吧，我也去一趟，我正好再让学生帮我订两个盒饭，我们中午就不出去吃饭了，继续听你的故事。”于是，上完厕所，盒饭也到了，我们一边吃着盒饭，继续听光脚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