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雄未曾听过此事,听见这话不免一惊,看向东方忆舟。
此时此地并非自证清白的时机,东方忆舟却不愿刚刚认下的父亲对她生出嫌隙,于是简明扼要道:“阿爹,冯氏想害我阿娘,我教训了她一顿,并没有害她,是钟绝将她踢进湖里的。”
她面上虽镇定,心中却是忐忑,紧盯着姚雄的面色,生怕阿爹不信她。
姚雄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对她点点头,凌厉的目光射向钟绝。
钟绝也不否认,“姚兄,我是怕你夹在阿嫂和冯氏之间为难,才出手帮你料理了。那女人胆子不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害阿嫂,早就该死,咦?姚兄,你莫不是对她生了情,舍不得她死?”
说罢看了姚夫人一眼,见她柔顺地挨在姚雄身边,紧紧挽着姚雄的手臂,顿觉扎眼。
“冯氏再该死,也是我姚府家事,不容外人插手。”姚雄铿然道。
他撕下一片衣襟,扔在地上,:“钟绝,你我相交二十年,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是我自己眼拙,只是,往后莫再同我提什么恩情,咱们从此恩断义绝。”
“姚兄好气性。”钟绝鼓了鼓掌。
“我在那白绫上涂了些药膏,本意是怕阿嫂伤了手腕,滋润着些,不料姚兄却沾上了,这药膏对普通人毫无害处,对内功深厚之人却是致命的毒药,姚兄眼下自顾已是不暇,哪来的底气跟我硬杠?你自己不要命,难道连他们二人的命也不要了么?”
见父母皆于钟绝手中受辱,东方忆舟气不打一处来。
“骗子!你明明就是存了害我爹的心思,故意在白绫上下毒。没想到,堂堂暗卫首领,哦不,栖郸国的连祈王,竟然是个胆小鬼,打不过我阿爹就用这等下作手段。”
姚夫人轻轻唤了一声:“欢儿!”
她怕女儿激怒钟绝。钟绝性情乖戾,谁也说不准他何时阴何时晴,夫君已中了毒,内力尽失,万一钟绝一怒之下对女儿出手,无人可拦。
钟绝却浑不在意,睨了东方忆舟一眼,“小丫头,你这是在激我?”
东方忆舟哼了一声,“有种你便解了我阿爹的毒,凭真本事和他打上一架,你若赢了,我才服你。”
“我偏不给你阿爹解毒,偏不和他堂堂正正地打架,有省劲儿的法子为何要费力气?我要你服我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无赖!”东方忆舟气红了眼。
钟绝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夸奖!”
姚夫人拉住东方忆舟的手,“欢儿,莫与他置气,不值当的。”
钟绝脸上笑容僵了一僵。
旁人如何骂他他都无所谓,可姚夫人就算不骂他也能惹他生气。
姚雄趁东方忆舟和钟绝斗嘴调了片刻气息,发觉真气溃散,无法凝聚,心道此番只怕不能全身而退,需得想法子保全阿如和欢儿。
他从宗清哲口中知道钟绝的身份已有多日,如今面对这位昔日好友,今日对手,已经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
“钟绝,栖郸与玥盛睦邻友好,皇上不可能参与栖郸内乱,就算出手,也是助王军平叛。莫说我同你已恩断义绝,就算是亲兄弟,我也不可能私自出兵助你。”
钟绝点头,“姚兄对皇上的耿耿忠心,一向堪为天下表率。不过……”他慢慢踱到一张黄花梨圈椅前坐下,“姚兄怎知皇上不会改变心意?你是忠臣,皇上若下旨令你助我,你听还是不听?”
“痴心妄想。谁都知道皇上不想打仗,皇上若肯与栖郸王交恶,你又何必灰溜溜地跑回栖郸来?早怂恿着他向栖郸开战了。”
东方忆舟从宗清哲处已将钟绝的底儿了解了七七八八,见他故弄玄虚,忍不住要拿针刺他一刺。
欺负她不要紧,欺负阿爹阿娘实在不能忍。
“小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钟绝瞧着她,“你好歹也做了东方凛十七年的女儿,他要是死了,你可会伤心?”
姚雄斥道:“你胡说什么!”
钟绝哈哈大笑,“此时玥阳城只怕已经变天了,东方凛不听话,留他何用?玥盛的皇帝,自然要听话的人来做。”
三人俱是一惊。
姚雄气血一阵翻涌,他按住胸口,厉声道:“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钟绝云淡风清道:“姚兄莫急,毕竟是我亲自扶持上位的人,我对他还是很仁慈的,皇家无亲情,我让他死在自己儿子手里,算是顾全他的体面了。”
“你、你……”姚雄指着他,手指颤抖不已,“怪不得你处心积虑在玥盛潜伏二十年,原来你所图并非只是栖郸,还有玥盛,钟绝,你胃口大得很哪!”
“哈哈哈……果然知我者姚兄也。王军算什么?我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栖郸王位早在我股掌之间。玥盛自诩为栖郸之主一百多年,如今皇上被我捏在手心里,抵得上半壁江山的兵马大将军也被我捏在手心里,到底谁是主谁是仆,合该让天下人瞧瞧!”
姚雄心中激愤,一口血喷了出来,踉跄倒下。
“夫君!”姚夫人本就虚弱不堪,哪里搀得住他,惊呼一声扑倒在地上。
东方忆舟忙上前扶住姚雄,正要问问姚夫人如何了,却见钟绝已飞身过来将人抱起。
“阿嫂,你怎样?可摔疼了?”钟绝语声难掩关切。
东方忆舟大吃一惊,忽觉手下阿爹的手臂紧紧绷起,忙看阿爹,只见他正目眦欲裂瞪着钟绝,一脸不可置信。
姚夫人被钟绝抱在怀中,挣扎不脱,遂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掌掴在他的面上。
钟绝愣住,他缓缓低下头看向姚夫人,神情怔忪难辨,周身渐渐蒸腾出凛冽杀气。
一时间,大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姚雄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石殿砖,几乎抠出血来。
“钟绝,”他隐忍到嗓音嘶哑,“放她们走,要杀要剐,我任你处置。”
东方忆舟冲到钟绝身边,将姚夫人抱住,用力往自己怀里拖,口中叫道:“放开我阿娘,不许你碰她……”
钟绝松了手,母女二人委顿一地。
钟绝突然笑了,邪肆狷狂的笑声震得东方忆舟耳膜轰鸣。
“真是够了,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真让人烦恼。”
钟绝缓缓抽出系在腰间的软剑,真气激荡,剑身发出铮鸣之声。
“既然个个都想死,我就再仁慈一回,送你们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