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树盛追上东方忆舟的马车的时候,马车刚刚离开小镇二十里。
见到他,东方忆舟十分惊喜,“许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树盛笑望着她:“我刚好好巡店到此,真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周姑娘。”
听许树盛唤自己周姑娘,东方忆舟愣了愣,不由失笑。
这段时间她的名字不停地换来换去,东方忆舟、周一一、猫儿,还有姚欢儿,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两辆马车停在路边。许树盛常年在外行走,马车上各类器具备得齐全,不多时,随身小厮便为坐在大树下说话的二人送上一壶茶水。
许树盛从吴掌拒那里听说东方忆舟进店时一身狼狈,便直接问道:“周姑娘为何孤身一人来到中州?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东方忆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与许树盛不过一面之缘,许多事不便深言,况且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但是许树盛是好友的哥哥,又赠她令牌,在自己走投无路时帮了大忙,实在不愿说假话骗他,便道:“许大哥,我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得清楚,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许树盛见东方忆舟不愿多说,也不介怀,仍然一脸和煦的微笑。
“没事了就好,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周姑娘一定不要见外。”
“不见外不见外,我这不是刚从你家店里借了三百两银子么。”东方忆舟笑道。
她将令牌从袖袋里掏出来,递给许树盛,“许大哥,多谢你的令牌,要不是它,我只怕现在还饿着肚子在街头流浪呢。吴掌柜说见令牌如见公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身上实在不安全,你还是拿回去吧。”
许树盛眼中的光黯了黯,强笑道:“没什么打紧的,不必还我,你带着就是了。”
见东方忆舟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递还令牌的手毫无所动,知她并非同自己客气,只好无奈地伸手接过。
“好吧。”
小小的木牌犹有余温,许树盛留恋地握住。
“周姑娘,既然来了中州,何必急着回去?嫣儿回来以后便整日念叨你,不如让我们兄妹略尽地主之谊,请姑娘在中州游玩几日可好?”
“我出来的突然,家里人并不知晓,阿娘找不见我肯定要担心的。其实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宾州西池城,只是怕阿娘着急,便想先回玥阳知会她一声。待下回吧,下回我再去找如嫣玩儿。”
许树盛闻言略一思忖,道:“周姑娘,在下倒有个提议。”
“许大哥只管说便是。”
“回到玥阳再去西池城,平白要走许多冤枉路,不如我安排人往玥阳城走一趟,帮姑娘送个信。我这边的事已经办完,正打算去西池城看一批货,正好可与姑娘同行,一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东方忆舟眼睛一亮。
她既怕娘亲担心自己,又怕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钟绝的亏,自己又难以分身,不能两头跑,若依了许树盛的主意,问题一下子全都解决了。
而且,与许树盛同行,更好隐藏踪迹,钟绝就更不容易找到自己了。
“如此当然好。可是许大哥,你当真要去西池城办事?”东方忆舟问。
许树盛说什么相互照应,哪来的相互照应?还不是需要一直麻烦别人照顾自己。
“自然是真的,许家最大的山货行就在西池城中。”许树盛将心虚掩饰得很好。
“如此,就多谢许大哥了。”东方忆舟诚心道谢。
自从昨日看到吴掌柜对自己的态度,东方忆舟便隐约猜到了许树盛对自己的用心。
许树盛的心意她自然不能接受,但人家既未明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装作懵懂不知。
东方忆舟不想欠许树盛太多人情,明知无以回报,人情欠得多了只会成为负担。
然事急从权,眼下又不得不继续接受对方的帮助。
来日方长,以后再找机会报答许家吧。
宗清哲快马加鞭,奔驰在回玥阳的路上。
他离开玥阳已经一个多月,明面上此行是奉皇命押送粮草,可实际上,摸透红鳞军的虚实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还有被他游说到宾州泉庆城的平州三千灾民,也需要去察看一番。
泉庆地界儿大,人烟却稀少,距西池城只有一百多里地。泉庆地方长官是老臣党的人,收到少主的命令,便寻个名目将那些灾民们悄悄安置了。
这三千人,放下锄头拿起长枪就是战士,放下长枪拿起锄头就是百姓,无论和平年代还是战时,都是一股不可多得的生力军。
红鳞军隶属姚雄麾下,是守护玥盛国西线边境的铜墙铁壁,也是玥盛国最重要的军事力量。通过一个月来的探查,宗清哲对姚雄的治军之能愈发感佩。
他同姚雄共处多日,二人谁都不曾说破,却都心知肚明。
他们观察彼此,也试探彼此,到了最后,他们仍然什么都没说,却已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对一个愚忠了几十年的人来说,如此已经够了。
如今事情都已办妥,宗清哲归心似箭,恨不得身下的乌白生出双翼,一路飞回玥阳城去。
他心中无一日不挂念着东方忆舟。
仲秋节刚过没几日,他便收到了宗远山的消息,告诉他东方忆舟给白神医留了封信,说有事要办,便离开了神医馆,去向不明。
宗清哲慌了,他想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立刻赶回玥阳城,把东方忆舟找回来。
稍稍冷静后,他又犹豫了。
没有人比宗清哲更清楚东方忆舟曾经经历过什么,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养尊处优的长公主,自己在她身边,亲眼见证了她的成长和坚强。
宗清哲情愿将东方忆舟守护在自己怀里,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她的仇恨和委屈,自己愿意一力承担,然而他非常清楚,那并不是东方忆舟想要的。
她不愿做一株依附于自己的菟丝花,她想自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再三思量之后,宗清哲竭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慌意乱。
东方忆舟主动送书信回神医馆,说明没有遇到危险,那么就让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如今,他就要回来了,他的心上人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呢?
临行时,宗清哲本想将他们二人的身世秘密告诉东方忆舟,可是时间太仓促了,他不想留下东方忆舟一个人去面对,他想陪着她一起承受。
再次相见,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并尽快想办法查出她的身世。
突然变成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她一定会很难过,想到这里,宗清哲的心不由抽痛了一下。
没关系,余生还很长,他一定永远陪在她身边,加倍爱她,弥补她生命中所有的伤痛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