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周小姐一开始不想要帮我这个忙，就当我的请求不做数吧。”
裴之辰真的怒了，周念姝借着光能够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此时四周都飘荡着尸体腐臭的味道，原本还用帕子捂住口鼻的裴之辰，因为太过于生气，都忘记了捂住自己的口鼻。
周念姝自觉理亏，伸手抬着裴之辰拿着帕子的手腕，将他的帕子给按回去，低声道，“是我做的不对，接着看吧。”
随后，手离开裴之辰的手腕，被触碰到的地方还有些许温度，裴之辰看着自己的手腕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周念姝转身朝着还在打捞尸体的人询问。
“打捞的怎么样了？”
“夜色太黑了，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有没有遗漏的。”
河很宽，打捞的人此时离周念姝已经很远了，周念姝需要大声吼着才能让对方听到，刚说完，自己的喉咙便有些疼痛，咳了两下。
“真是不经用。”
咳嗽两下，周念姝的喉咙再次通通畅，她不情不愿的从袖中拿出自己新画的符纸，“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将符纸点燃扔在河中，裴之辰没有看见周念姝是如何点燃的，只见符纸落在距离河一指宽的地方浮着，没有被溅起的水给浇灭。
在河上燃了一会之后，裴之辰见周念姝虚着眼睛朝河看去，身子都快要落在河里了。
“看什么？”
裴之辰上前将周念姝拉回来，这下周念姝更加看不清楚了，不过她已经知道了一些。
“让他们回来吧，这河里不止这些尸体，夜色这么黑，是打捞不完的，明日早些打捞吧。打捞个两三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符纸在河上燃玩熄灭，周念姝说完之后又想了想，补充道，“顺便记得把这里给封起来，不然，那些百姓看见了，又吓个不停。”
“如此之多，倒是个问题。不知道看出些其他的问题没有?”
“夜色太暗了，我看不见，只能等明日了，你可以派人多去打探打探，些许会有帮助。”
裴之辰派人叫那些下人离开，二人渐渐离开了事故的中心点，裴之辰将捂住的帕子取下，停下脚步，将之前的那些事情抛之脑后，看着周念姝的眼睛，问道，“你的眼睛，需要找个大夫吗？”
裴之辰只是单纯的关心周念姝的眼睛，所以她听见的时候也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去，手抚上眼睛，苦笑道，“不用，多少的大夫我都看过了，何况，我自己也会看，治不好的。倒是耽误了你查案的进度。”
刚才被裴之辰一顿训，周念姝也收敛了一些，说这话是真的觉得自己拖累了裴之辰，局促的舔着自己的下唇。
“抱歉。”
“啊?”
“刚才是我太过于急切，出口难听了些，周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在这夜色之中，周念姝能够模糊的看见对面的男子对着她弯腰致歉，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有些茫然。
“没事的，我性子如此，有人骂骂也好。”
她伸着手朝着裴之辰的方向过去，本来是想要将裴之辰的身板给直起来的，却被裴之辰以为她是要找什么东西，握住手腕掌控方向。
“你要找什么东西？”
“不是不是，我不找东西。”周念姝烫手的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裴之辰还未说些什么，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回府休息，你的贴身丫鬟已经派人去请了。”
“多谢。”
周念姝坐着裴之辰的马车回了宣平候府，宣平候与夫人在外游玩，整个侯府只有裴之辰一个主子在，带周念姝回来的时候，无数的下人盯着周念姝看，暗地里都在想这位是不是未来的宣平候世子之妻。
“小姐，你没事吧？”
兰溪早早的就被请到了宣平侯府来，看见自家的小姐身上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以后可万万不能离开小姐了，这才离开多久，小姐便出了事。”
兰溪眉眼之中尽是焦急，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会被请到这里来，不过看见周念姝安然无恙，便已是大幸。
“没事的，不用担心，只是世子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你且安心。”
“小姐说无事便是无事。”
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周念姝便在这些下人到了注视之下去了安排好的院子，为了能够方便联系到周念姝，裴之辰安排的院子就在他的隔壁。
这下这些下人议论的则更多了。
“我要写信给侯爷和夫人说这件好事。”
侯府的管家看见世子带了一个姑娘回来，替老爷和夫人高兴，赶紧回房间写信寄出去。
这些，周念姝都不知情。
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出来玩的，却不料出现了这样的事情，现在的她身心疲惫，趴在床上任兰溪摆布，眼睛要闭要闭的，嘴中还念念有词，兰溪凑过去听，只听见周念姝在说，“身子太弱了，还是……锻炼…锻炼……”
兰溪笑着给周念姝盖上被子，想着小姐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最怕锻炼了，收拾好了后走到外间守着她。
。。。。。。。。。
第二日一早，侯府内就传来很大点了动静，这些都没有把周念姝给吵醒，还是裴之辰派人来请周念姝的时候，周念姝才起来。
“世子打听到了什么？”
昨日的衣裳沾满了腐臭的气息，兰溪给周念姝换下，穿的是裴之辰安排下人准备的衣裙。
整个侯府都很热闹，周念姝出来的时候，不停地人跑到大厅给裴之辰汇报，等到她进去的时候，裴之辰已经听的头昏。
“还未有进展，那些河里的尸体已经尽数打捞起来，足足有四十具，尸身尚且完好的已经查到了对方的信息，只是他们已经失踪很久了，其他的线索都渐渐地淡了。”
周念姝起来的时间正好，不早也不晚，刚好可以听到后面那些下人的汇报。
“若是往这些地方找寻真相怕是不行，不知道小姐今日可否在跟着去查看一番。”
等全部的下人汇报完毕之后，裴之辰终于得到片刻的松懈，但也只是片刻而已。他对于鬼神之事一直都不曾相信，若不是彭府发生的那些事都是他亲眼所见，如今怕是毫无思绪。
“我父亲不会知道吧？”
裴之辰发现这些问题所在，周念姝倒也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担心外出会被周阳仲发现，又或者是其他的人看见，提前向裴之辰询问清楚。
“放心，整条道路都被封锁住了，无人可以走露消息。”
“那便好。”
周念姝抿抿唇，简单的和裴之辰用餐，府上只有他们二人，菜式简单，用完之后，周念姝乘坐着裴之辰的马车一同前往河边。
整个途中，周念姝都未和裴之辰说话，起初裴之辰毫无察觉，到后面的时候越发觉得不对。
“你讨厌我?”
裴之辰的声音低沉，说这句话的时候带有一些犹豫，目光看向周念姝，正好看见周念姝在听到他说的话后吓了一跳，整个人心惊的轻微跳起来，随后瞳孔放大看向他。
“还真是。”
裴之辰轻哼一声，自嘲似的收回视线。周念姝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便看见裴之辰已经不理她了。
“啊？不是不是。”
周念姝慌张的连连摆手，偏偏裴之辰都没有看过来。
“诶，也不是讨厌你，只是我以前常年自己一个独处，喜欢清净的日子，谁知道昨夜出来玩耍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说完话后，周念姝还在往裴之辰的方向看去，见还未有反应，接着说道，“我这些本事也不精，怕是处理不好，所以昨夜自己才想离开的。”
这个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其余的便是她也不知道为何，和他待在一起总是觉得不太舒服。若说是之前的那件事情，此时她已经消气了，这讨厌的倒是没头没脑的，平白让对方也跟着难受了。
“些许是因为我们二人不太熟悉，以后便会好很多。”
“只愿这样的事情少发生了。”
一直出声的裴之辰，在周念姝不断的劝说之下，淡淡开口，周念姝也无法知道此时的裴之辰是怎样的心情，一路上都在和他说话，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嘴都干了，怕是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了。
“世子。”
江岚见裴之辰下车，赶紧给身边的人吩咐，然后跑到裴之辰面前，毕恭毕敬的。
“那些家属安抚了没有？”
“已经给了一定的抚恤金，并且承诺会尽快将事情的真相查明，之后便陆陆续续回去了。”
江岚赶紧将事情汇报给裴之辰，在裴之辰听完之后，打发他离开，“你继续调查着，周围也一定要看好，不要让外人进来，走漏消息。”
江岚走后，周念姝已经到了那些尸体的面前，经受昨夜，裴之辰今日也和周念姝一同检查着这些尸体，只是仵作都说这些尸体死状惨烈，又被浸泡在河内，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昨夜我的观点是正确的，他们身上也再无其他的异状。我在仔细看看。”
周念姝蹲下，丝毫未曾嫌弃这些尸体上的异味，甚至徒手检查衣物，哪怕是周围的那些护卫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如此的镇定，裴之辰越发的看不懂周念姝这人了。
“这些人富的，贫穷的都有，有的人是富人，有的人是农人，身上留下来的线索却是一样的多，就像是可以被抹去了线索一样。”
周念姝甚至还检查这些人的脸，脖子和手，当然，那些被腐妖被剥皮的人，周念姝还未接触。
她每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裴之辰都随着她走动，整个过程下来，倒是格外的配合。
“世子身边的这位姑娘是谁啊，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周边的腐臭气息如此之大，也就只有世子他亲自培养的护卫和侍卫愿意来这里了，看着自家的世子一直跟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还十分听对方话的样子，让大家猜测。
“不知道，之前也没有见过，但是应该不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吧，否则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这些护卫和裴之辰之间距离尚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得以聊聊。
“我好像之前见到过，好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当时还递交了拜帖进来的，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切，那不等于没有说。”
“可是，这些若是真的话，这位姑娘还当真是厉害，这些都不怕，世子还如此顺着她的意，世子和她怕是有些猫腻。”
说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露出同样的表情，看着裴之辰和周念姝满脸的笑。
“你们在聊些什么？还不好好做事。”
“知道了，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
周念姝从自己的鞋袜中再次抽出自己的剑来，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割下一小块衣料，放在自己的鼻子前稳着。
扑鼻而来的便是那人身上的尸臭气息，比四周的空气都还要臭，哪怕如此，周念姝也还是在仔细检查着。
除去尸体的腐臭气息之外，还有河水的味道，但是已经被尸臭所覆盖。
来来回回闻了好几下后，她都还没有发现其他的味道，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好处理，正准备放弃的时候，这布料上传来非常淡的一股气息。
这个味道与河水，与尸臭都不一样，甚至说的上的截然相反，这是一股香气。
紧接着，周念姝又割下其他几具尸体身上的布料仔细的闻着，果不其然，这些身上都隐隐约约的有着一股香气。
这香气极其不易让人发现，加上被尸臭所掩盖，周念姝也是闻了好久才发现，这一线索一找到，周念姝立刻起身给裴之辰说，说不出来的高兴。
“这上面有其他的味道，差点我还没有闻到。”
她手中举着好几块布料，本意是要给裴之辰说，只见对方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边鼻子凑过来，想要自己闻。
吓得周念姝赶紧收回自己的手。
“你这是在什么?”
当周念姝意识到裴之辰凑过来是要闻她手中的哪些布料的时候，真的是吓到她了，还好她手回来的及时。
“这上面的腐臭气息已经盖过了这个香味了，就算你闻好几天都是闻不出来的，而且，你不是觉得很臭吗？”
周念姝可不觉得裴之辰可以做到这个份上，赶紧将手中的布料扔回在那些尸体身上。
面对周念姝的质疑，裴之辰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刚才的他差点忘记了这布料是从何而来了，若真的让他触碰到，可能好几日都要洗手。
“我的确是有些嫌弃这些尸体的臭气，还好周小姐刚才及时阻拦我。”
说吧，裴之辰弯腰给周念姝行礼，带着最真诚的谢意，见此，周念姝也高兴不少。
“都是小事小事。”
而那些护卫则更加肯定他们刚才的猜测了，觉得裴之辰和周念姝之间一定有什么。
“这不像是世子的作风啊，我们家一向都看不起别人，整日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样，怎么到了这位姑娘面前就变了呢？”
众人小声的议论着，不止他们觉得奇怪，连兰溪看着也觉得奇怪，她家小姐笑的如此的开怀，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是小姐以往的情绪不是讨厌这位世子吗，她怎么看不出来。
刚才的小插曲结束，周念姝继续说，只不过这次离开了这些尸体，并且用水洗着手。
“尸体浸泡在河中太久，只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股香气非常的清新，不易闻到，我还真的想不起这股香气是什么，实在的太少见了。”
周念姝眉头紧锁，眼睛低垂的看着地面，陷入思考之中，裴之辰只好让周念姝多加描绘这股香气。
“它非常的淡，有些熟悉，不易让人察觉，像是花香，给人很舒服安宁的感觉……”
周念姝回忆着那布料上残留的一点点香，不断地细细描绘着，忽然，这股香气完整的味道让周念姝想起来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裴之辰，说不来的激动，“我想起来了，是荷花，是荷花！”
“荷花?”
“对，这些尸体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气，不易让人察觉，而荷花的香气往往最容易让人忽视，刚才我都差点没有想起来，幸好之前是闻过这股香气的。”
周念姝高兴的给裴之辰解释着，裴之辰也相信这的确是荷花香，若是荷花香气的话，整个城内，他刚好知道何人身上有这香。
“若真的是荷花香的话，这便是一个很好的线索，我知道谁有。”
裴之辰示意周念姝跟上，二人一同上马车，裴之辰让车夫驾车的时候，对外面的江岚说道，“将这些尸体都安置在义庄内，这河边的秩序尽快恢复。”
随后对马车说了地址，“去，入云阁。”
将这些安置完，裴之辰坐回到马车内，与周念姝面对面坐着。
一到这里，马车内迅速的安静了下来，周念姝嘴角扯了扯，继续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
“这荷花的香气一向是很淡，若是要做到一点香气都不亏损的话，必然是花费了大量的荷花以及采用最上等的香料才能制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