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的空气呼哧喘息,化作凌厉的罡风,咬人树的繁枝分叉多的数不清如蛇弯弯扭扭,罩住天空像黑色的幕布,业树的红黄色圆叶长着人的眼睛,躯干则像爬虫一样蠕动,在漆黑如烂泥地扭动中撕开密麻尖齿,大地开始震颤,蛛网开裂,遒劲的根脉从裂缝闪电般窜出,但转瞬这片浓稠压抑的气机就被蓝色的业火彻底燃尽,三秋老人的神色凝重,他瞳仁闪过火星,所望之处业火把一切都焚烧殆尽。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冰冷的空气带着粘稠的质感,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力。上山时艳阳高照,但此刻即便是他也彻底分不清是幻还是真,这不是好兆头,第三眼受反噬不能再用,而用凡人的眼睛看不清路,只能摸黑前行。太阳不在了,也无星辰,只剩一只独目在天空俯瞰着他。先前所遇的业兽是完整的人形,这藏匿根源的业王也不知是何存在?他摸向袖口,抽出一柄精巧短剑,这消业剑由人骨铸就,打磨光滑如白玉,其内藏着先祖的神识,和他的一道分灵。剑一显露,空间开始振动,强烈的振频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他握剑横劈一记,耀眼的光华刹那,黑暗的天空被横切斩断,黑潮向两边退散,阴影悄然躲进地底,又是晴空万里,但这光明已经不能带来安心,三秋老人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上山的时候。而那被业火淬炼回地脉的业兽此刻正转过头神色疑惑地盯着他。
“老师傅,为何要反悔,你也知镇上只有老头子我一人认得清路。我所求不多,也只是想要养生之法撑到看着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孙子什么时候能成婚,哎,罢了罢了,亏我也以为你这修道的人德行深厚,却也不想干出反悔的事。”
老头脸色有些难看,但眼神却有些躲闪,喉咙哽咽,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于是只得呸了一声,暗道倒霉无奈地寻着下山的路回去了。他擦过玉真子的肩膀,但三秋也并未阻拦,道人额头已经泌出细密的汗珠,心头扑通扑通地跳,未见其主便被业力营造的幻境攫住,连师尊俞叟的神识也发出警示,嗡嗡的振动起来。
……
从我踏进这里开始,恐怕便已出不去了……三秋真人晃了晃脑袋,从中年长者变一副面目硬朗的长须老者的模样,通天冠下的青发化一卷白色瀑布流转直下,道人摩挲手掌吹口气,用右手两指插向自己眼框,第三目则紧紧合拢,化一道金色竖纹。清脆的镜碎声在空中荡起波澜,幻境已被破。玉真子的手指探进流血不止的眼眶,吃力艰难地从里面挖拽两条硕大的红紫色蜈蚣,蜈蚣扭动不止,还奋力地往里钻进,毒牙咬向指头,但一切仅是徒劳,它们很快被烧焦化作炭撒灭半空,而道人的眼眶窟窿中则重新长出血肉生出眼球,直到此时他才望清景象,席卷周身的冰冷让他连呼吸也一瞬停止……袖口骨剑已经不知何时脱手,掉落被许多黑泥样的小人扛起嬉闹把玩,剑的神识嗡鸣不断,小人一次次被震碎,深渊的黑潭中总会诞生新的业灵好似烧不尽的野草,这景致已经彻底与阴脉深处混沌别无二致,漆黑浓稠的液体填塞在每一处,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肺部剧痛的折磨,这里并不属于地上,而是业力的源泉,深渊的黑潭中总会诞生新的四周像是泼墨般黑色覆盖整个天空,染黑空气,浓稠,腐败,腥臭的浊流以可怕的态势企图钻进他的毛孔,探进他的喉咙,以致发现时道人的身体已被浓墨里外束缚住,唯有头,那张脸彻底呆滞,从七窍流出浓黑色的血,视野里看着那道站立黑潭中的身影。
呼哧呼哧,那巨兽茂盛的黑色毛发一路疯长蔓延到脊柱好像,像是狮子,身高大约两丈开外,每一块肌肉都结实的隆起,身躯伟岸健实,青紫色的脉络像是紫红色的蜈蚣覆满全身,搏动下闪着光。他似乎是个赤身裸体的男性,背部的脊椎是清晰可见的黑色,像是一截通亮的金属闪着光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巨人在喘息后缓缓转过身子,那张脸长的俊朗非凡,完美地几乎挑不出瑕疵,却带着僵硬感和莫名的呆滞。他没有嘴唇,面容下部只是一张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獠牙利齿,黑底血瞳的眼睛冷漠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