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哥...........”文五一看到正主来了，不知道何，一个老泪纵横，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了，冲上去狠狠的和他拥抱了一下：“七八年了，我们又相见了！”
“嗯，又相见了！先进去坐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侯楚看到这个景象，也隐约猜出了什么。
他帮忙提起几个化肥袋的行李，笑着说道：“别见外，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小侯吧！”
“好！小侯，这是我儿子文汇，”文五擦了擦眼角，他马上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说明过去的‘友谊’还在，至少眼前之人是认的。
他跟着进了门，转头介绍道：“这是你侯楚叔叔，本领大得很，就是他把我们爷俩从平谷调回来的！以后我们可不能忘记侯叔叔帮过咱！”
“侯叔叔，您好！”小孩说话怯生生的，长得很像文五，看上去八九岁大，只是身上的衣服比他老爹整洁些，父子俩都黑黑瘦瘦的，一看就知道吃过不小的苦头。
“小文同学，你好啊，怎么样，找到学校上学没？”看到小孩，侯楚挺高兴，到了年纪之后，都挺喜欢小孩。
“叔叔，还没上学！”
侯楚点点头，户口和住所都没解决，估计很难找到学校接收，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五张大黑拾，然后从办公室里抽屉找了张红纸——三下五除二一包，就是一个红包了。
在当时，没有专门的红包，如果遇到喜事，基本都是用红纸包一下，就算是喜钱。
“既然叫叔叔，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能小气，收了这个利是，以后学业嘎嘎往上走，要恢复高考了，学习差可不行。
文五见侯楚发‘利是’，顿时急的不行，自己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副厂长，厂里还是认识点人，有人脉的就早上过来的几个小时，就了解了一个大概的事情经过。
有人点了侯楚的将，直接把他从昌平老家调回来工作了，据说以后红星压力容器厂要和原本的轧钢厂，还有原本的拖拉机总装厂合，重组成为一个第二轧钢公司。
而眼前之人，很可能担任的就是这个万人厂的副厂长，35岁的万人厂副厂长啊，他今年都39了，还在平谷还开拖拉机呢，人比人，真的吓死人。
只是文五没拗过铁了心的侯楚，甚至还说不过他，只好接下，小心的放在儿子文汇的口袋里。
文五内心几个闪烁，很快想到了缘故，他们父子匆匆忙忙的从平谷回来，身上其实没有多少闲钱，毕竟他们之前是挣工分的，家里还一个半大小子。
给这五十块钱，至少在城里有了点生活的资金，都不会说太看别人眼色，钱是男人的胆嘛。
文五感激的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小侯，您调我回来，我已经欠您一个很大的人情了，现在又这么帮我，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下死力工作，作为报答了，您有什么工作任务，尽管说就好了，我一定克服困难办到！”
这话说的有点表态的意思，侯楚脸色平静，回道：“别说什么欠人情不欠人情的，哪怕我不调你回来，你也差不多要回城里了，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毕竟大风向变化，是永远骗不了人呢的。”
“诶，我只不过随风逐流罢了，”文五道，“我去平谷开拖拉机后，在城里好不容易娶的媳妇就跑了，还去公社里扯了离婚证，我一个大男人，带着个不大的孩子，我都没明白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文五娶媳妇的时候，侯楚还去参加过婚礼，隐约记得这个女人，她是个寡妇，但是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缺点是带着好几个拖油瓶。
当时的文五因为精索静脉曲张，还不能生育，甚至不敢找对象，认为耽误人家女孩子一生，可后来，还是挡不住悠悠之口，重新找了个寡妇对象，很老实的和人家摊牌，说了此事。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寡妇才跟了他，没想到一到苦日子，就露了真面貌。
侯楚很聪明，知道这事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于是打电话给了厂办，让她们出个人带孩子去食堂吃饭。
厂办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干，人来的很快，还来了好几个贴心的老大姨，态度也异常的恭敬，老厂长老厂长叫着，毕竟办公室里聊天的，可是七八年前的两个副厂长。
厂子在他们的任期，可以说是兴旺发达，而不是现在气死沉沉的样子。
现在主心骨回来了，至少自己的未来，有了点保障，甚至连带着孩子的将来，也都有了确定的准信。
厂办的老阿姨带着孩子走了后，侯楚给文五斟了一杯茶，说道：
“五哥，走了就走了，好几个拖油瓶，对你来说也是个大的负担，你今年才39岁，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如果你有再婚的意向，我在科委认识个大学老师，今年36，和你年纪差不多，也没结婚，叫做钟燕，人很温婉，一直忙着做学问没时间谈对象，
“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不一定要谈对象嘛，做个朋友也可以，小汇也有人带着..............”
“这事，要再议，”文五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哪里放了，脸色羞的通红，赶紧转移话题道：“小侯，您把我调回来，肯定有工作给我吧？您放心，不管是做什么，我文五一定给厂里做好，哪怕是扫厕所，都没有怨言！”
侯楚摇头笑了一下，果然，谈对象这事吧，要你情我愿才行，做‘媒人’的，肯定急不得，他从书桌里掏出一份大概的筹备方案，说道：
“现在厂里很乱，不是生产乱，而是人心不稳，中层干部职工在愁厂里的变化会不会波及到自己，基层职工在担心孩子未来的事情，
“各个家里都几个孩子，接班最多接俩个，没有个工作，将来孩子娶媳妇都是个大问题，
“厂生活区也因为这些争风吃醋的孩子搞得乱哄哄的，大家心不齐，各想各的，自然没办法专心腾出心思来搞生产，更别说用外贸赚钱搞研发了.............”
文五接过方案，直接看了起来，只是他越看，面色越凝重，好歹是做了多年副厂长的人，他很快思考起了刚才打听到的事情。
厂里之前那些比较闹腾的人，基本上这两天都收拾行李走了。
走的极为匆忙，据说有满脸严肃的彪形大汉在一旁看着，包括隔壁的轧钢厂，拖拉机车架厂也都是如此，开会都坐不齐人。
侯楚只说中层和基层，没有说这些人，说明这些人的离开，他是知情的，只是故意不去提而已，这些人的‘消失’，和侯楚脱不了关系。
现在又说要抓人心，抓生产，明显准备在工业行业大干一场。
文五想到过去厂里的光辉历史，不知为何，斗志也昂扬了起来，他冷静思绪，自己研究起手上的方案起来。
这是一份关于高考培训班的筹备方案，侯楚计划在厂区里找个空闲的厂房办个教培班，对于本厂的职工子弟免学费，甚至不收课本费、草稿本费之类的任何杂费。
这个培训班的起步资金不多，只有两百元的款子，还是侯楚自掏腰包的，说怕报不了账，不好和纪律检查部门解释，他实在懒得折腾，干脆用私人的钱做公家的事。
虽然钱很少，但是办培训班的思路却很清晰，比如老师，主要是从各处调愿意回城的优秀乡村教师，尤其是过去在城里做过高中老师的优秀教师。
方案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名单，里面大部分都在昌平附近，也有远一点的，在黑省，南疆的。
红星压力容器厂仅安排食宿，和给予少量生活补助，但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返城名额。
现在有很多知青因为这个闹得不可开交，为了回城里吃商品粮，甚至一个知青点的至交好友都能闹翻。
先期的工作目标，就是去信去这些人，问问愿不愿意回城工作，如果愿意回来，他要给人家安排返城名额，解决粮本和食宿问题。
作为交换，这些老师需要在红星压力容器厂做半年到一年的老师，至于工资，这个不保证，主要是和成绩、工作业绩挂钩。
因为按照规划，这些老师要凑在一起，编写一种叫做‘高考教辅书’的东西，厂子里原本就有闲置的厂报印刷设备，所以印刷不是难题。
印好了之后，就去外面小规模卖，用赚到的钱，支付老师的工资，还有培训班的日常开销，最后完成盈亏平衡，这也是为什么不收本厂子弟学费、课本费的原因，从外面赚钱填补内部的亏损。
文五花了五六分钟才把这个方案仔细的看完，他又思考了一会，感慨道：
“小侯，我感觉你啊，像是厂里那些家长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们担心什么，你比人家还清楚。”
侯楚笑眯眯的，回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大兴调查研究’才能找到问题的关键，
“不瞒您说，我也是前天才恢复的工作，工作第一天，我就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也和职工们开了座谈会，
“我发现，他们眼角里都很发愁，都担心孩子未来的工作问题，说这些孩子，毕业之后，就在街面上争风吃醋啥的，
“因为学校又不准确告知，到底要不要去下乡，而且隐约也有风声传出，知青可能要回来了，到时候孩子的问题，就更忧愁了！”
闻言，文五肯定道：“我明白，您帮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把这些顽皮的娃娃都抓去学习，他们自然会投桃报李，厘定心思，又把工作重心放在生产上来对不对？”
侯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妨说的市侩一点，我需要职工们的支持和帮助，职工们需要我解决生活上的烦恼，
“人只有看到未来的希望，才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第三节就说到，有恒产者有恒心！”
文五沉思良久，回道：“我似乎明白了，您需要我怎么做？”
侯楚答道：“狠！把您当初在轧钢厂做保卫处长的劲头拿出来，人家说棍棒出孝子，我们厂的高考培训班不同，严厉严苛的管理，才会出好学生，
“你不要怕出事，培训班开班的时候，我会和学生家长打好预防针，当务之急，就是把这群无所事事，在厂生活区，甚至车间捣乱的学生治住！把他们治住了，厂里大家的心思才静下来！”
“可我手下没有人，我刚才去保卫股看了一眼，都是生面孔，一个人都不认识！”
“人我给你调，这事做好了，我给你打报告，重新做回厂里的保卫处长，就是整合后的第二轧钢公司的保卫处长！”
文五顿时深吸一口气，内心几个跳跃，有狂喜，也有兴奋，隐隐约约只有一点不安，可更多的，还是对职业发展的期待。
他马上站起身，立正给侯楚敬了一个礼：“副厂长同志，文五保证完成任务！”
-----------------
说干就干，侯楚立马就开始了恢复生产，稳定人心的工作，第一步，自然是调了推土机，把轧钢厂和红星压力容器厂交界处的围墙推掉。
他找了个大喇叭，当着来帮忙的职工面，宣布了第二轧钢（集团）公司成立的消息，还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目前厂里的工作主要是稳生产，赚外汇，盖大楼，发奖金！发福利！
众职工听到这确切的说法后，先是惊讶，可心思很快安定了下来，哪怕这个新公司建立的消息没有明确的任命和通知，可几个老厂长还是很有信誉的。
他们的目光齐齐都看向了厂里那些捣过蛋的坏职工！重组生产秩序，这意味着踏实干活的人又会得到重视！而这些坏职工，倒霉的日子自然来了！
而之后，厂里更是宣布了一个重磅通知，据可靠消息，高考极有可能在几个月之后恢复，所以厂里办了一个高考培训班，厂里子弟免费，不强制参加，但参加了之后，管理会非常严格，直到考到大学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