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灰暗,烛火昏黄。
二人相对而站,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慕月望着慕念双眼,轻声询问道:“你当真想知晓原因?”
“请告诉我,殿下。”
慕念目光坚定,大有一副得不到回答就要一直纠缠下去的样子。
少女问道:“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的那坛酒的名字吗?”
那坛烈酒。
那年屋顶观月,佳人赠酒。
记忆怎可能不深刻。
他嗓子干涩,“……长空风。”
……
——“对了,这酒的名字叫长空风。”
……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少女轻声说道,她望着眼前与曾经相比,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的慕念,“我想让你去当那天地间最自由的风。”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羽毛划过心尖。
慕念嘴巴开合,未发出一点声音。
他想说自己都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他都明白……
但此时他的嘴却仿若被一张无形的巨掌捂住了一般,不管再怎么呜咽,都无法再发出丝毫声音。
只得无措地望着眼前人,试图再次在这里得到她的帮助。
见慕念不说话,慕月又接着说道。
“这酒是慕二酿的,叫什么名字都可以,这取决于我想要赠予那人什么样的期盼。”
这坛酒慕月每一个备选天命之子都送了。
酒的名字因人而异,都带着她的期望。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行就是了。
想到这里,慕月微不可微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精心培养的,还是散养任其野蛮生长的……都偏离了她原本想要的轨道。
心累啊。
看来以后得少接这方面的任务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慕念哑声开口了。
“……我知道。”
但他知道的太晚了。
那时他已经决定进宫,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见她。
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试图抓住这份缘。
这份不管再怎么虔诚也无法求得一个好签的“缘”。
慕月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哪怕是为了报仇,你也不该将自己的自由交付在这个地方。”
不该被困在这个即使在最辽阔楼阁上观望也见不到完整天空的地方。
慕月想着,语气颇有些无奈。
“更别说,你竟然还是为了我当年所说的那句话……”
那句随口一说的“有缘再见”。
这些家伙,没有爱情是会死吗?
她接攻略部门单子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过那么多恋爱脑。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嗯。”慕念低低应了一声,“他们说你我再无相见之缘,我不信。”
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不该来找我。”她直视着慕念的那双眼睛带有厉色,又像是失望,“你不该放下身子,沦落为奴。”
“哪怕那是慕南鹤,你也不该如此。”
慕念愣住,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手脚一瞬间变得僵硬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知道自己与慕南鹤的关系?
将话挑明之后,慕月说话也不再遮掩。
她挑明了一切,挑明了她清楚地知道这皇宫之中的所有秘密。
包括那些早已被人埋藏在深宫枯井中的所有、永远不会被世人挖掘出的秘密。
“你原先已经彻底逃离了这个地方,明明能够以更好的方式生活,但偏偏你就因为我当时所说的那一句话求神拜佛,奔波四方找寻见我的办法。”
“最后,你为了见我,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话语一顿,慕月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向眼前面色愈发苍白的男子,她转眸,眸光倒映灯中摇曳烛火。
烛火明艳,茶眸清冷。
“我想送你一场自由的风。”
“你却将这阵风一同带回了鸟笼之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原因。”
说罢,慕月拢了拢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她看了眼天色。
“慕总管,夜深了。”
“本宫便先去歇息了。”
……
……
殿门再次在他面前合上。
慕念知道,从此以后,这扇门不会再为他而开。
他已经问清原因。
她也没必要再留情面。
夜色已深,显得宫道两侧的烛火愈发明亮,男子消瘦身影独自走在道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深深与宫墙一角交缠着。
密不可分。
这是他的选择。
慕念来到一处荒废的园林。
此处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足,早已枯枝遍地,杂草丛生,碎石处偶有一两条早已被虫蚁咬食,腐烂成泥的老鼠。
白鸽原先洁白的羽毛变得灰扑扑的,飞翔时也不再灵活敏捷。
他垂眸,面无表情将手中早已点燃的火折子放在堆叠好的枯草上,霎时,火焰自枯草燃起,与周遭缠绵。
慕念扔进几坨肉块扔进火光之中,而后转身迅速离去。
不多时,老鼠凄厉叫声便于身后响起。
这是他的选择。
慕念侧身躲进一处暗角,避开了前去救火的宫人。
这个深夜,整个皇宫都变得热闹起来。
就如同当年那场帝位之争一般。
慕念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
他取出被埋在地板之下的箱子,里面放着李扶西从慕月那处要来的三套衣裳,还有一套染着泥沟的朱红华服。
慕念伸出手,拿起那件青绿窄袖襦裙,他近乎虔诚地勾勒着裙摆上的绣花纹路,似是要死死将这道图纹镌刻在内心。
这是当年慕月遇见他时所穿的衣裳。
他记得很清楚。
外面宫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慕念仿佛并没有听见般,他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将裙摆上绣着的青湖绿竹勾勒裁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