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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串铃音忽然响起,一个俏生生的女声插了进来:“韩寻,机会难得,许我同宣卓叔叔过两招好不好?”
“不叫爹,显我年轻,这个我同意,”韩族掌门闻声抚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说话挑一挑时候,吓死我了。”
少女格格笑道:“居然能吓到你?听起来你刚才还是挺认真的。难得嘛。”
韩寻托腮叹息道:“你试不出他的伤来,我可奉劝你不出手。”
风主事韩枫乃绝色之人,一双眼睛勾魂摄魄,身姿曼妙玲珑,走起路来腰肢如风中的蔷薇一般飘飘摇摇,已然完全是女人的样子。她双脚踏着绯红的绣花小鞋,脚踝上系着一对铃铛,左手又缠着一串铃铛,通身是一件绛色的长裙,夜风掠过,她好似一朵修行成人形的曼珠沙华。
她不屑地笑了笑:“如果是姐姐,你就很放心是吗?”
江湖上过招也有着规矩,如果不是平辈之人,怎样才不算以大欺小,怎样守规矩,各有各的说法。但少女话音未落,寒光一现,夜风里传来了一声尖啸,清脆的铃声缠绵成悠悠银河,一枚羽箭将宁静猛烈地撕成碎片。
韩枫的手里蓦然出现了一柄紫檀色的月圆弯弓,明月清风里她扣弦微笑,好像夺人心魄的女妖。
这一箭,曾直接削掉了多少人的首级?
但她的对手是况宣卓。这位东海掌门人从容地正面迎其锋芒,乱神的铃声仿若未闻,反手化开了她这一箭的戾气,韩枫翻手三箭连发迫空,削向况宣卓周身要害。然而况宣卓在羽箭中信步走上前来,再猛烈的箭路,也在他的身边擦过落空,在他的掌风里如震断了浑身骨头的鲨鱼。韩枫的身影好像翻飞的蝴蝶,她步步后退,但铃声依然漫天飘散,袖中十八枚暗箭仿佛暴雨骤然,枚枚封锁住况宣卓的来去二路,在况宣卓抵挡这一轮进攻之时,忽然一枚羽箭好像逆流而上的鱼,乱箭雨悄然刺向况宣卓的咽喉。
韩枫的箭阵的名字叫做“破甲禅”。这一阵对于布阵者的轻功要求很高,这十八枚暗箭的方位考究,入阵者在破开了十八枚利箭之后,周身的空门一瞬间打开,便是这一箭贯穿之时。
本应该撕裂咽喉的箭声化作了清风流过的寂静。韩枫定睛之时,十八枚暗箭七零八落地散在四周。况宣卓黑衣大袖缓缓地托住了那枚斩首的羽箭。他的眉眼低敛,好似捧起一朵枯萎的昙花。
“我不和你打。”况宣卓冷冷道,“你杀不了我,也试不出来什么。”
韩枫一笑,将紫檀弯弓负在背后,左手右手各有一片银光,双腕一错,割向况宣卓的面门。
近身,赌的是命,拼的是速度。而在她的匕首可以够到况宣卓之前,手腕忽然一阵剧痛,薄刀几乎脱手,而况宣卓已经掠道她的身畔,一掌击向她的左肩。韩枫有一瞬觉得她的左肩几乎被卸下来了。但是她作为刺客,即使养尊处优多年,也曾训练优良。即使疼痛,依然紧紧握着匕首,于是她的另一只薄刀蛇一般张口咬向况宣卓的面门。
这个巧妙地绝杀被两根手指拦住了。握着长鞭的右手分出了食指和中指,抵在了少女的脉门,仅在这一瞬,况宣卓左掌掌力已发,韩枫被踉踉跄跄弹出了一丈有余,最后跌在了韩寻的臂弯里。她微微喘着气,优雅地站起身来,眸光流转:“东海第一高手,名不虚传。”
况宣卓不语。刀剑上皆淬毒,适才的一战,要不是需要费力变招不沾,连呼吸都屏住,根本不需要如此拖沓。
韩寻叹息:“我说你别跟他打……没拦住你,都算我的错好了。”
她努嘴道:“太假了,你要是想拦我,我还真能上前?”
“你射箭的样子好看,我不舍得浪费机会。”韩族掌门笑道。韩枫皱了皱眉,眼里却噙着笑意。
韩寻缓缓地拔出他的一双长刀,这对刀光华明澈,意味隽永。
清昊。自从三百年来“写意刀皇”舒云渊辞世,东海历代只有一对刀可以叫清昊,三百年来一直如此。
韩寻微微一笑,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刀光在这一瞬绽放,韩寻很认真,他出手便是“望舒寒辰写意”,这门被简称为“大写意”的刀法施展开来,星月同辉,天河坠落。况宣卓眼底滑过一抹动容,长索的阵势绵绵展开,好似以要以春风绕指柔之力破了这凌厉的刀意。然而况宣卓的武功叫做“千江中流”,“千军刑”拉开阵势之时,便是要将千江之水困在这一索阵之内,再温柔的铜墙铁壁,也是锁住神魔的不破囚牢,两股罡气相互缠绕,空气中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与刚才类似刺杀的攻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武林里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奢侈的战斗了,尽管今天的他们都是碌碌忙于门派政务的掌门人,但也是十年前的东海第一高手和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刺客。“千军刑”两丈的长度完全展开,席卷着风声好像一场风暴;“清昊”收敛着月光,再将那些夺目的光芒溶化在一招招中,柔美的光华下,却是数不尽的杀意和戾气。
韩枫感到自己在这场战斗中插不了手,她只能提弓立侍一边。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身上或深或浅已经有了伤痕,气息中也有了不可忽略的紊乱。直到听到极其刺耳的一声交鸣——况宣卓满脸是血地撤招到一边,而韩寻右胸已经戳出了一个血洞,鲜血好似决堤一般从那里涌出来。失血与疼痛让他几乎要跪在地上,韩枫慌忙上前,她长刀出鞘,护在韩族掌门面前。况宣右脸皮开肉绽,但是拿着“千军刑”的手依然稳健,正缓步走来。长索在地上拖着,节间金铁相撞,好似催命的漏声。
他不理韩枫,对韩寻道:“同我回东海,我还有一封特赦。”
“特赦?”韩寻抬手封住了自己周围的几处穴道,嗤笑道,“宣卓,你是在缓兵,还是真的不懂掌门应该怎么当?”
况宣卓不理会韩寻的话语,他破了相的脸孔上面目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韩寻站起身来,在韩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鲜血再度从他的胸前汩汩冒出。
“收手吧。”况宣卓的语气有些凄惶,“还来得及。”
况宣卓的脸上还在流血,皮肉外翻的地方注定是一道抹不掉的疤。
“四哥,求你。”
一条铁铮铮的硬汉,一个遥远陌生的称呼,一个近乎哀求的语气。
韩寻拄刀而立,平静道:“来不来得及,你知道。”
无法挽回了吗?
况宣卓稳住了呼吸,眼神里残存的热切一点点地凝成冰冷。周围的罡气随着况宣卓的脚步暴涨起来,韩枫心神震荡,几乎窒息。况宣卓双手上肌肉剧烈地跳动着,牵动着手臂上的力量,“千军刑”赫然腾空而起,向韩寻的各个方向夹击而去。一向对内功收放有度的况宣卓,此时内劲大海般汹涌着外溢,使得这一招的气势遮天蔽日。
这个人简直是东海的兵器。韩枫纵然从容闻名,此时却也六神无主。
身后的男人忽然搂起她的腰,她尖叫一声,脚下一空,韩寻身手犹如鬼魅,但是看起来却是信步从容,欲拒还迎。他闭上了双眼,每一步踏准了况宣卓罡气的空门,从容地脱出了这样攻击的包围。然而逃过这一劫之后,韩寻嘴边淌血的微笑,却像是宣称自己无奈的幸存。
他忽然抚掌几声,六个剑客凭空从四方冒出来,两人驾车,四人立马持刀,围成一圈截住况宣卓。
韩寻苦笑:“宣卓,骂我不守诺言没有信誉吧。我一个刺客,奢求我那么多道德做什么?”
他的嘴忽然对着他张张合和,好像在说些什么。
况宣卓看着他上车离去没有动,周围的人保护韩寻离去,也纷纷策马而走。他似乎能听见脸上的血滴在地上,尝到它们一点点渗入口中的腥味,目光中,白月已经染成了橙红的一轮。而他的脑海里却轰炸着韩寻临去的唇语。
“你不恨吗?”
况宣卓几乎要跪倒在这片荒山长亭里,他死死攥着铁索,毫无知觉、毫不怜惜地在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刚才……是要杀死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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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南市的一处街角,街角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他一身白衣,俊秀的风神在我眼中又熟悉又遥远。他走向我,一把攥住我的手,神情很认真:“你在绮楼怎么了?是谁?你又何必做出那样的牺牲?”
从灵到肉在我的世界里阴魂不散的姬倚华。只是这一次,是我来找他。
我轻轻挣开他:“我没事的,你习惯就好。”
姬倚华忽然大怒:“你叫我怎么习惯?你锁住了武功,还要为了那个男人的事陷入险境,你……”
我打断了他,淡淡道:“你嫉妒吗?”
姬倚华的脸上忽然流露出微微的愁绪:“嫉妒?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们,都已经分开了。”
我垂下头:“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不会变了。”
姬倚华愣住了,我不去看他的反应,空气在我们之间渐渐冷却着,我心下有些后悔为何要如此破釜沉舟。心中却有点庆幸自己居然可以为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不会变了。反复无常太多年,我也是找到了一个脆弱却蓬勃的支点。
姬倚华终于开了口:“我可以想办法,却不允许你用你的身处险境来威胁我。可是你知道……他保护不了你!”
“你能吗?”我的语气还是硬了下来,像一把刀,好像要斩断最后一点藕断丝连的愤怒。
姬倚华可以为我放弃,但是对家族和正义的忠诚在这之外。我得不到他的所有。这让我感到自己的卑微,我恨自己在他面前感到卑微,无关骄傲,毕竟我曾经孤注一掷地把所有感情注入他的人生。
我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他为了我在闹市伤人,被人告发扔进了大牢,现在身上还有伤,不知道能撑多久。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也不应该对你这么残酷。但是……”
我不愿意看他的眼睛。为了一个深爱的人伤害另一个深爱我的人,我还真的适合下地狱。
“华哥,求你救他。”
时庆历二年九月初三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
傅海卿的牢饭没吃上几天,便来了几个人给他调到另一处没人的地方,每日还会有人给他来疗伤,当傅海卿伤几乎好了的时候,他被放了出来。
提他出来的小衙役似乎喜欢看话本,尚且是个有着刀光剑影的江湖梦想的少年,笑呵呵地叫他傅大侠。傅海卿赔了一脸笑,暗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于是借机问了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小衙役解释说有人出堂证明傅海卿曾经是京城的捕快,而且出手打伤的这个人是个江洋大盗,并且拿了充分的证据。
傅海卿奇怪,他的确在东京做过事,和巡捕房的人打过交道,但只是雇佣他出差,连个正经牌子都没有。而且郭延算不上江洋大盗,他只是做的生意不太老实罢了。
闵秋凉来接他。傅海卿正打算用宽大的胸怀包容她受伤而焦急的芳心,结果被新婚妻子一顿乱锤。
傅海卿一副“氓之蚩蚩”的小嘴脸:“怎么样?没少胳臂没少腿。很厉害吧?快表扬你夫君一下。”
闵秋凉怒道:“关了这么多天,伤口都要烂透了,不是你福大命大早就烧死在班房了!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左手了?”
傅海卿一脸奸诈,佯作深情道:“一只手也能抱紧你。”
闵秋凉气不打一出来:“你以为你是杨过么?你要是缺胳膊少腿,我就不要你了!”
傅海卿清了清嗓子:“嗯,那个……秋凉,我出来是不是和我朋友的那些人有关系?看来咱们好像没少麻烦人家。”
“你那个朋友的任何事情你都没同我讲,我怎么找他?”闵秋凉怒道。
“可是,凭我自己的情境,怎么可能出的来,那里的人还对我礼遇有加……”
“听好了小子,”闵秋凉一把扳过他的脸,“你现在面临的是最好的状况懂不懂?我都决定好了,要是那些人没有来帮你,我就冲进洛阳的大牢,能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杀不了就自己死在那里!我把刀都磨好了,反正你要死了我也懒得找另一个人活,只爱你一个人都快要累死我了……”
闵秋凉说这段话的时候死死咬着牙,好像在抑制着翻滚的泪花。傅海卿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他左手的肌肉牵动起来尚且隐隐作痛,但是他就这么抱着她,旁若无人地一圈一圈地转,起初她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趴在他的肩头找平衡,引得周围的人都注视过来。但是傅海卿不在意,她也渐渐放松了情绪。
“以后这个家里我怎么哭都无所谓,但是不许你掉眼泪!”
“好。”
“家里的钱我管饭你做,不许到外面接外快,孩子的名字我来取,地产上要写我的名字!”
“嗯……我会努力给咱们……购置地产……”
“不许纳妾不许偷腥不许喜欢别人!”
“你猜我能不能?”他将她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胸前,使坏地蹭了蹭,尽管那里是平的。
“死蜗牛,作死鬼,还不起来,大街上呢。”她轻轻捶着他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心的日子要来了吧。
“蜗牛?”
只因为闵秋凉的一句玩笑话,开一个馄饨摊子的念头在傅海卿脑海里一发不可收拾。他把这件事情扯到了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