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脸上火烧似得,睡梦中的谭明阳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大怒,年过四十,刚在纳斯达克完成了敲钟壮举的谭明阳,正是意意气风发、人前显贵的时候,是哪个混蛋这么不开眼?
只是抬起头,谭明阳却蒙了。
他身前,一个穿着80年代典型工厂制服的姑娘正瞪着眼,气愤不已的看着他。这姑娘二十来岁,模样极为端正,只是她双眼鼓鼓,酥胸剧烈的起伏,仿佛是经历了天大的不公。
“姓谭的,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姑娘咬着牙,瞪着眼,恶狠狠的盯着谭阳明。
怎么了这是?谭阳明一头雾水,眼前的状况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晴儿,你就少说两句,明阳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嘛。”
“原来进城的名额被人顶了缸,他心里头也不好受。这不想着拿钱去活动活动,兴许还有机会,你也别太生气了。要怪啊,就怪俺老汉没本事呐,叫这到嘴的鸭子给飞了。”一旁的老汉抽着旱烟袋,皱巴着的小眼里有拨不散的愁云。
“爹,你说啥呢,他要是但凡真有能耐也不至于被人挤兑走。”
“我都听说了,那个刘主任就是个楼兔子的草包,他要能帮忙调动,狗都不吃屎了。这个家早就没钱了。姓韩的,你要是没本事,我跟着你去要饭也甘愿。但你要是想把钱拿去打水漂,这我不同意。谭明阳
,要么你今天就打死我,要么你就别想从我这再拿一分钱。”
姑娘红着眼,瞪了谭明阳一眼,抹着手就冲出了门。
老汉抹着泪儿唉声叹气。
谭明阳眨了眨眼,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只是抬起眼,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面容,谭明阳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子,直接呆立当场。
镜子里的面容很年轻。
二十来岁,剑眉星目,鼻梁高高。
上半身穿着劳保服,下半身穿着八九十年代最流行的喇叭裤,只是他剑眉下眼圈黑黑,显然是睡眠质量不佳,显得有些颓废。
这……
是我?
谭明阳呆立当场,他只觉得脑海昏沉,一股陌生的记忆涌了上来,占据脑海,怎么也挥散不去。
谭明阳,二十六岁,江州小石沟人。
高中毕业后进了国营厂,混了五六年还是个给人拉货的跟车学徒。结婚三年,有个老婆,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在是一九八九年,刚好在这一年,县里头倡导国营厂就地转正,谭阳明眼珠子都绿了。
要知道,80年代有正式编制的司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铁饭碗,谭明阳以为自己找到了晋升的路子,拼了命的往人尖尖的那一头挤。
为了这,他没少给分管的几位领导送烟送酒。
可没成想,临到关键的时候,转正的人选竟然变成了其他人。仔细一打听是县里头一个大领导的亲戚,谭明阳破口大骂,但
还是贼心不死。瞒着家里头偷钱去给单位里的一个小领导送钱,把这个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可谁曾想,对方是个拿了钱不办事儿的。
混了五六年,谭明阳倒是攒下了一点家底儿,但对方却是个吸血的。
眼瞅着一波一波的钱递过去打了水漂,谭明阳就跟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拼死的想要翻本。这一次,对方胃口很大,谭明阳咬着牙瞒着家里偷钱,却没成想刚把钱拿出去就被老婆柳晴给逮了个正着。
老婆柳晴也是个犟的,指着谭明阳破口大骂,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本来升迁就不如意,谭明阳气的一口气儿没喘上来就晕了过去。
待醒过来之后,却让如今的谭明阳来到了现在。
谭明阳头晕眼花,他扭头瞅了一眼桌子上的台历本,上头的日期很显眼1989年。谭明阳只觉得自己的血压怎么也压不住了。
见鬼的一九八九年。
老子辛辛苦苦三十几年,好不容易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可屁股还没坐热呢,突然来这一下子,那岂不是白打了水漂,一朝回到解放前成了给人拉活儿的司机?
他娘的,闹呢?
谭明阳猛然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就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
疼的。
“娃啊,你可不能这么糟践自己,不就是些个钱嘛。没了咱在挣,是老汉对不住你,但凡老汉要有点本事,也不用你自己个
儿瞎琢磨。”老汉吓了一跳,慌忙阻止了谭明阳的自残行为,干巴巴的手指头攥的谭明阳生疼。
“爹,我没事儿,真没事儿。”
谭明阳勉强从老汉的手里头挣脱出来,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句。在老汉确认了再三没事儿之后,谭明阳才借了个上班的由头出了家门。
外头的天很蓝,日头很大。
刚早起,外头就跟下了火是的。抬头能够清晰的看着白云聚拢成团,远远好过后世里被乌烟瘴气糟蹋了遍的昏暗天穹。
周围的房屋很低矮,马路也很陈旧。
谭明阳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也没法将眼前的一切,和三四十年后车水马龙的钢筋水泥联系起来。
三十年后,二线城市的江州发展日新月异,小石沟村也被纳入了城市发展版图,不复存在了。
谭明阳不是江州人,但也在这片土地上奋斗过几个春秋,算是江州的女婿。
可入眼的一切,让他根本无法将记忆中的印象联系起来。
“谭家老二,干啥呢,瞅你来来回回走三圈了。”
“刚出锅的大包子尝一个不?猪肉馅儿的,一般人我都不叫他。赶紧趁热乎拿两个,等来年你提干了,可得好好帮衬帮衬咱们乡里乡亲。”
“是啊是啊,柳家丫头是个享福的,当初许了你,可是走了大运。当初老柳家还抵死不同意,等转了正,捧了铁饭碗,看谁敢不认你这个女婿?”
招呼声
不断响起,刚过了以穷为美的艰苦年代,没人家会苦了自己个儿。
谭明阳这小子平日人缘不错,牛皮吹的也响当。
来往的招呼声不绝于耳,谭明阳识趣的寒暄了两句,手头拽着肉包子狼吞虎咽。兴许是这小子早起没来得及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并没什么滋味的大肉包子愣是让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味道来。
至于乡亲们的话茬,谭明阳可没敢接。
牛皮吹的震天响,可谁还不了解谁?
原主这个毛头小子,抱着根腿毛就以为自己找到了救命稻草,可在如今的谭明阳眼中,这腿毛还是个不连肉的,吃喝卡拿一把手,真要能办成事儿猪都能站在风口了。
真是造孽啊。
谭明阳所在的国营厂离自家的筒子楼没多远,他赶着上班的时间在大院里头转悠。谭明阳本来就是个跟车闲差,倒是也没人过来烦他。不过谭明阳蹲在阴凉底下对着布满爬山虎的墙皮子发呆了好半晌,心里头跟跑火车是的。
绿油油的墙皮充满爬山虎的腥气,他却很想一头撞上去,琢磨着这样兴许能够找到回去的路。
不过谭明阳犹豫了半天也没勇气去付诸行动。
谁他娘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脑门上去,到底是把他送回意气风发的三四十年后,还是让他直接提前毕业去见了阎王爷。
死是不敢死的。
不过眼下是怎么个活法?
谭明阳掰着手指头算计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