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下意识地一声都不敢吭,抱起自己的相机就逃。
但她没有跑出多远,就已经精疲力竭,只觉得那如火如岩浆一般的滚烫炽热的殷红鲜血将她包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女孩跑啊跑,终于在依稀看见凌度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头痛欲裂,浑身发烫,瞳孔涣散。
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死去,而且是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被残杀……
她无能为力,连逃跑都做不到……
当她再从医院里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她并没有恰好拍下案发的过程,而且醒来之后就失忆了,回忆里有一段奇怪的空白,完全不记得自己去过那个码头。
失忆就代表,她潜意识里不愿再想起这一幕,可见她到底有多么恐惧。
这女孩,就是楚瓷。
凌度看到楚瓷昏倒的那一刻,还不知道刚才码头上发生的凶杀案,他先打了120,接着就抱着楚瓷,提着相机跑向了能通车的大路上。
第二天早上,在病房外通道上,看到早间新闻里提及了一场案件,案发地点正好是他和楚瓷看流星雨的地方。
这时候,楚瓷还在昏迷中,但凌度已经明白,原来她之所以会忽然从码头那边跑出来,恐惧地喊救命,是因为,她目击了那场杀戮。
楚瓷醒来之后失忆了,但是看着她完全忘记了前一夜的恐惧,凌度竟觉得,失忆对她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果能选,他昨天一定不会带楚瓷去那个码头。
如果能选,他也绝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看了新闻之后他真的很担心,楚瓷醒来之后要是回忆起前晚的情形,该要多害怕多癫狂。
好在,她是幸运的。
忘记,本就是最难的事,但是她无意之中做到了。
所以凌度藏起了那个相机,洗出了那天的照片,却发现那照片里,根本看不到凶杀案的发生,更看不到凶手的样貌。
五年来,他一直把这些真相藏在心里,什么人问,他都不说,就怕楚瓷想起来会觉得难以忍受。
于是,那相机,那些照片,就成了他秘密保存的东西。
所以那次楚瓷去凌度家,发现那箱子东西的时候,凌度才会那么紧张,一下把东西抢了过去,还藏起了这张照片。
尽管他不知道楚瓷看到照片会是什么反应,但是他知道,不让她回忆起当时的惨象,就是保护她。
然而,就像贺梓朗说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除了凶手以外,楚瓷算是岑宝儿的生命走向凋零时所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在她生命终结之前,她看着楚瓷,又会在想什么?
让这小姑娘快逃,还是希望她能帮忙叫人来救她?
抑或,是因为到最后都没有等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她有千言万语不曾告诉他,所以最终选择了一个人,替她陪他走过余生,替她把未曾说出的深情交付给他,替她和他白头偕老……
贺梓朗
心里的情绪,纷乱难言。
这些事,他从没想到。
他只是一直有种信念,不相信岑宝儿的案子没有目击者。
他曾经想过,如果找到目击者,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对方说出一切,为宝儿报这个仇。
然而今天,听凌度说,楚瓷就是那件事唯一的目击人,贺梓朗真的犹豫了。
为岑宝儿报仇,就必须让楚瓷恢复那天她选择封印的可怖记忆。
凌度之所以问贺梓朗,到底是更爱岑宝儿,还是楚瓷,就是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为了当年的案子,牺牲楚瓷。
毕竟,恢复这段记忆对楚瓷的伤害是巨大的,甚至会让她精神崩溃,产生许许多多让人预料不到的精神疾病。
贺梓朗没有当即给出答案,凌度也看出他根本从来没有把岑宝儿和楚瓷放在一起比较。
正是因为,他没有把楚瓷当成代替品,才会分不清自己爱谁更多。
但至少,他是爱楚瓷的。
凌度看到贺梓朗的心在矛盾,显然是因为不愿楚瓷受伤,那么也就不再需要他的答案。
他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贺梓朗,并最后问了贺梓朗一个问题:
“你要让楚瓷接受催眠治疗,到时候她看到你,就会想起岑宝儿,就会想起那个杀人现场。她还能否这样坦然提及岑宝儿,还是否能像如今这样简单轻松、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让她怎么能忍受留在你身边的折磨……”
贺梓朗沉默着,回到了家里,回到了码头,他独自登上Bowie号——那个他已经五年都无法直面的地方。
如果他要感受楚瓷恢复记忆后的感觉,那么自己先面对曾经逃避的一切无疑是最能让他了解的。
他站在游艇上,把往事从心底剜出来,曝晒在阳光下,从前的幸福和悲伤都排山倒海袭来。
他虽然无法想象楚瓷当时看到了什么画面,但是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因为恐惧,他才逃避到美国去。
因为痛悔,他选择了消极和自暴自弃。
他这样的男人,没有看到现场,都已经是这样。
何况是亲眼看着岑宝儿被杀的楚瓷?
最终,他决定把Bowie号远远送走,再也不让楚瓷看到任何跟这艘游艇有关的任何事物。
真相不能放弃,尽管用其他的方法希望会很渺茫,但他绝不会让楚瓷再接受催眠。
这时,楚瓷见贺梓朗只管怔怔看着她,好像完全没听见她刚才在问他,为什么把Bowie号送走。
她不高兴地在他怀里晃了晃身子:“朗哥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贺梓朗的思绪这才被楚瓷拉回来,他淡淡笑了笑,拉住她的手:
“好饿,陪我吃饭吧。”
凌度当初想要保密的一切,就让它继续沉寂吧。
楚瓷也没想到他这么晚还没吃饭,皱起眉头:
“你居然没吃饭?没吃饭你还不回来吃,自己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活该你饿着,我才不陪你呢!”
贺梓朗捏住她的耳朵:“你可是本少爷的小女仆,胆
敢拒绝陪我吃饭?”
他轻轻捏着,虽然不疼不痒,却引得楚瓷笑了起来:
“不要闹……我已经吃过了……”
“一盅鲍鱼而已,以你的饭量来说,根本还没吃饱,能算吃过了吗?你只能算是喝醋喝饱了而已。”
贺梓朗玩味地看着她。
楚瓷瞪了他一眼:“是啊是啊,我是醋坛子,你以后别碰我,不然酸死你。”
说是这么说,可是知道贺梓朗没吃饭,楚瓷还是有点心疼的。
两人一起回到餐厅,有说有笑地坐下吃饭。
金管家和佣人们看在眼里,一颗吊起来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楚瓷本来就不算很饿,所以就随意吃了点东西,更多的是看着贺梓朗。
“朗哥哥,你究竟……为什么要把Bowie号弄走啊……”
她真是好奇的不要不要的。
贺梓朗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想提醒她贺家饭桌上的规矩,但是触及她的眼神,他又有些不舍得让她闭嘴了。
“你们先出去吧。”他对旁边静候的佣人们说道。
等佣人走后,贺梓朗放下了筷子,对楚瓷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楚瓷起身走到他身旁,他便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这个姿势好暧昧,又充满了宠溺的意味,让楚瓷小心肝噗通噗通乱跳。
贺梓朗伸手将楚瓷散落胸前的头发掠到耳后:
“因为我要娶你了,不但Bowie号不会再停在家里,就是三楼那个房间,我也会让人……”
“不用的……”
楚瓷一听贺梓朗这么说,就料想他是准备把那间屋子的东西像Bowie号一样搬走。
她心中不忍,那毕竟是岑宝儿住过的房间,是贺梓朗在认识楚瓷之前所有感情寄托的地方。
他能为了她这么做,她已经很知足。
“家里房子这么多,就算我们一人住一层,三楼也还是空着的啊……朗哥哥,你是怕我吃醋所以才这么做的吗?包括你刚才去Bowie号……也是为了我?”
贺梓朗点点头:“嗯。”
楚瓷心里一暖,忍不住环住他的脖子,动情地望着他:
“我……我还误会你是为了……朗哥哥,我真是小气……”
贺梓朗笑了笑:
“就这样小气下去吧,我就喜欢你这样。以后,你都要像我带你去游轮酒会那天一样,牢牢守住我,别让别的女人靠近哦!”
这件事,仿佛就这么过去。
楚瓷并不知道,自己是岑宝儿一案的目击人,也不知道贺梓朗和凌度之间的误会已经消除。
更不知道,贺梓朗已经悄然放下了当初对岑宝儿一案的执念。
从此以后,他心里,只有她,楚瓷。
吃完饭,贺梓朗让人把楚瓷的东西都搬上了二楼,送回了贺子晴帮她收拾出来的那个梦幻公主风的房间里。
他亲自将被她丢弃的大白拿过来,放在她床上,细心地抚平了床单。
楚瓷想起上次被他赶下楼,就有点犯心病。
“你怎么又让我搬上来啊,晚上你可别又叫女人来演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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