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怀低垂眼眸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但是余光却一直紧随着我的动作，眸子里的神色重了几分，继续娓娓道来：“少海发现月姑有子以后便逼着月姑把孩子打掉，他要的是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而可不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本有嘉妇幼子在泰山之巅玉皇顶上的东岳府邸里等着他呢，哪里还需要在十万大山中找一个身世晦涩的女人为自己生儿育女。可是他偏偏没想到月姑竟然怎么都不肯同意把孩子打掉，一个女人在东岳大帝的逼迫下硬是把肚子里的孩子留到了瓜熟蒂落一朝分娩。据说我出生那天一只金身凤凰绕着青龙乡的上空久久盘旋不肯归去，后面还跟着百尾孔雀和金翅大鹏。自父神在混沌中分出天地，万物相应而生，走兽以父神的原身麒麟为长，飞禽以凤凰为长，凤凰又生孔雀和大鹏两子，其中孔雀被如来拜为母亲，封作孔雀大明王。本来少海是打算把我掐死在襁褓里的，见我生而不凡竟能引来凤凰孔雀大鹏三只圣鸟后也不敢再动手了。他声称既然我与西天的圣鸟有缘就应该被送进庙里好好修行，了却凡尘一心悟禅，我生母在产房里爬出来磕头作揖的求他将我留下。”
诸怀眯了眯眼，好看的猫眼里露出几分嘲讽：“但是少海对月姑说，你天生贱格父母不详，哪里有资格养育儿女，要是再痴心妄想他就要将月姑的身世上报给九重天，到时候漫天的神仙都该知道月神私通苗族巫后的丑事了，整个青龙乡的黑苗人也要跟着遭受天谴。”
我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肚子，耳朵里飘进来诸怀的一言一语，他讲的故事里面的主角都是他的亲人，但是他却一口一个少海，月神，巫后，唯独说到月姑的时候会称上一句生身母亲，至亲至疏一目了然，可惜至亲似乎也不亲，只是全了一份恩情罢了。至于至疏，连我这种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都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
“少海把我送到了一个远离苗疆的寺庙中，我从一记事起便是庙里剃度为僧的小沙弥怀恩，直到我八岁那年少海用的上我这个儿子了，寻到庙里找了收养我的住持送了一条金丝木棉的袈裟又赠给他三本文殊菩萨的手抄经书，在全院僧侣的跪拜迎送下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出了佛门。从此以后人世间再无怀恩，泰山之巅的东岳府邸多了一个诸怀。”
诸怀撂下手里握着的铜勺，隔着玄色衣料摸了摸左臂上的疤痕：“你还记得上次在河边你见到过的我手臂上的疤痕吗？当时你还关心的问我疼不疼来着呢。”
他一提到河汾村里的那茬事，我又气闷的心口疼，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应该理他，真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我当时没跟你讲实话，其实这那条伤痕很疼很疼的，每天伤口上的肉还没来的及长好又得被锋利的刀子生生割开，日复一日疤痕上又长出疤痕，丑的就像是树皮上层层交错的树结。怀恩是庙里的沙弥，每天念经洒扫。诸怀是玉皇顶上的血葫芦，每日被割肉取血喂给金虹补身体。无论是怀恩还是诸怀，都是少海砧板上摆着的一块肉，捏来割去的连泰山上的野狗野兔子都不如。”诸怀一声叹息，随着安息香的味道一齐飘向我。
不知道是安息香的香料味道起了作用，还是他悲惨的身世让我心里一软，刚才压在心口顶在脑门的火气一下子撤了不少，只留下了无尽的疲乏和无力感：“我们俩只在河汾村见过一次面，你为什么非得缠着我不放呢，我就只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而且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拖油瓶，你什么也在我身上的不到的。”
诸怀的语气变的急促：“如果你非觉得我有所图，那我图的只有你这个人。我和阴九烛不同，他身负太多的仇恨，你是凡人肯定不知道，阴九烛以前是钟山山神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流落人间的落魄神仙，在百年前他犯了一次大错，被天帝伏羲散尽修为以后杀死了，虽然他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实力早就与以往不同了。他向来无情无义而且睚眦必报，就算这次他不会为了盘古斧舍弃了你，以后他肯定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你和孩子的。穗穗，我说了你可能不会信，我在河汾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你这么好的女孩干净的像一块璞玉，不应该和阴九烛那种满身戾气的神仙在一起。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别拒绝我好吗，让我照顾你吧，哪怕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也好。”
“我想回家。”我脑子里空成一片，只想远远的避开他们所有人。
诸怀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与我平齐：“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你把我当成哥哥朋友或者是个陌生人都好，只要你能让我远远的看上你一眼，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了。我现在还不能送你走，阴九烛在天上地下有很多仇家，我担心你被他牵连到。你住在东岳府邸才是最安全的，你不考虑你自己也总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要是阴九烛哪个仇家找到了你们母子俩，想用你们要挟阴九烛的话，你猜他是会舍弃你和孩子呢，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呢？”
我张开口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了诸怀这个问题，我想说阴九烛不会舍弃我们母子的，但是自己心里都已经不相信这个说法了。他为了一把盘古斧随随便便就能把我和孩子送人了，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母子拿自己冒风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