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璟邑一边拉着她绕过地上的坑,一边笑道:“他算是能想得开的那类人了,再者,若他不能想通,也做不到村长这个位置,他的儿女也会跟着受人白眼的。”
田氏到底是咎由自取,再加上在村中也没个好名声,下大狱的结果已经算是十分快意的了,不知有多少人心底称快呢,这村长若是一股脑地恨着宓丫头,岂不是给自己找不快活?
人生短短几十年,哪能一直活在这样的日子里头?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后面魏璟邑还想着她会不会累了,但沈宓面上明显很是高兴,一点都瞧不出有累的样子。
又拐了个弯,前面就瞧见了酒坊,那边亮着几只灯笼,一眼便瞧见了高挂的牌匾上“沈氏酒坊”几个大字。
这边是有人值夜的,就在酒坊旁边的一处小屋子,里头还亮着,看样子是没睡。
值夜这事儿本来是魏璟邑想着让人暗中看着就行,但沈宓却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毕竟房子握在她手里,村里来酿酒的人又都是一条心,就算有人来偷酒,拿回去也瞧不出个具体的名堂,再者,若真有那等能人,去铺子里买一坛子酒就能弄明白的事儿,都不用大费周章。
所以就让村里人自己守着,当然,能值夜的都是村里的男子,要么是刘猎户,要不就是几个结伴的大小伙子,等酒坊里的女工都离开后才来,这三年来一直这样,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来之前路上遇到的大婶子告诉了她,今天值夜的是赵福春的侄子,叫赵锵的,今年才十九岁的年纪,还没说亲呢,平日里跟着赵木这些人干点散活,读书是读不进去的,早些年一直没考出个什么名堂,干脆就留在家里帮忙了。
听见这边有些动静,赵锵还以为是什么人,满脸严肃地拿着棍子出来,见到沈宓一个小姑娘和她身边长身玉立的男人,还愣了愣,转而反应过来这是东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见沈宓笑看着他手里的木棍,连忙扔了,憨笑道:“东家咋过来了?进来坐坐?”
沈宓摇摇头:“就是过来看看,你还没睡呢?今儿就你一个人守?”
赵锵听说要看看,连忙拿出钥匙来准备去开门,听见沈宓问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赵锵明显还迟疑了一下,魏璟邑瞥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赵锵心里那点子隐瞒的想法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老实道:“还,还有赵三狗和我一道呢,但东家你放心,赵三狗他,他这两年老实了,也没跟那些人混日子,偶尔赵木伯还带着他干活呢,这小子脑子灵光,之前还帮酒坊逮住一伙隔壁村要来偷酒的老流氓咧……”
他嘴笨,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沈宓放心赵三狗来这儿值夜,只一个劲儿地说赵三狗老实,急的脑门上都出了汗。
毕竟之前赵三狗伙同杨富贵干的那档子事儿着实缺德,他生怕沈宓记着这事儿,不愿意让赵三狗跟酒坊沾上半点关系。
沈宓提着灯笼,无奈笑道:“不用这样急,赵三狗的事儿之前我赵婶子也和我提过,他既然愿意老实值夜,我也不会计较以往的事儿,钱也不会少给的,你放心得了!”
闻言,赵锵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挠了挠头,一副憨厚的样子。
这样的人踏实肯好好过日子,大抵是村里人眼中不错的好小伙。
“咔哒!”
要不怎么说别再背后谈论别人,刚还在说赵三狗呢,转眼一看人竟是到了门口。
原来是赵三狗瞧见这边有光,想着这边晚上从来不会留人的,别是出了啥事儿,赶忙过来看看,因为走得急还在门槛下边儿拌了脚,抬头刚好对上沈宓的眼睛。
然后便是愣了愣,看这样子竟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真要说起来,他怕是这村里唯一对沈宓长啥样没印象的了,之前是因为赵婶子的事儿,自己被罚了,但因为是自己惹得祸,所以也不谈什么怨不怨的,后来田氏出事儿后,村长家中也没了人照顾,儿女都在外边儿,赵三狗瞧在他以前照看自己的份儿上,便闷声担了这活,偶尔修个猪圈鸭栏,劈个柴火啥的,村长也会给他留饭,后来在村长苦口婆心的劝导下,赵三狗也没混日子了,跟着赵木干活,还能在这边值夜,赚点小钱。
老家伙一天天唠叨的烦死了,顺着他算了。
这是赵三狗最开始的想法。
但和赵婶子这家人,他是从来没打过交道的,也知道人家怕不是恨死了他,便没凑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值夜的事儿是村长厚着老脸皮求来的活,如今看见沈宓,赵锵还兴冲冲地跟他说东家来了,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继而便是下意识地想避开,赵锵还一脸不解。
沈宓倒是适时开口了:“听说你帮酒坊赶走了一帮老流氓?倒是个厉害的。”
赵三狗逃跑的脚步顿住了:“也,也没啥……我一个朋友听说他们要闹事儿,我提前知道了,让人准备了点东西,把那几个混混撵回去了。”
沈宓笑了笑:“不错。你们早些休息吧,我们就随便看看,这就走了。”
赵锵:“哎!东家慢走,要不拿着灯笼吧,照亮用!”
魏璟邑道:“不用。”
笑话,他夜能视物,带着小姑娘走夜路更不成问题,要什么灯笼?
两人随意看了一圈,沈宓看着干净的酒坊,心中也满意,和魏璟邑又转身回去了。
赵三狗和赵锵送到门口时,沈宓忽然转身,看着赵三狗道:
“当初我赵婶子被撞的时候,她是看清楚人了的,但她没和我们说。”
赵锵自然是不大懂这话什么意思的,赵三狗却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面色有些不好看:“我……”
沈宓没再多说,话点到为止,多的,就由他自个儿领会去吧。
他既然肯改,也算是个良心还在的。
出了酒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高挂,凉风袭来。
沈宓心情不错,一路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魏璟邑跟在她身后,看她蹦跶着的小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些,但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一瞬:
“我……等你生辰过后就要去西北了。”
沈宓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那我回头得再跟赵婶子说一声儿呢,东西都没准备好,关老六也还没回来……”
看她絮絮叨叨安排的样子,魏璟邑心中更郁闷了几分:“你不能去。”
沈宓脚步一顿,眨眨眼看着他,有些不懂:“嗯?”
魏璟邑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小脑袋:“那边还不安定,我去不止是生意的事儿,要等我稳定下来了,再接你过去准备西北的酒业。”
沈宓听懂了,默了默,问:“伯谨哥哥还是将我当不懂事的小孩么?”
魏璟邑以为是说不让她跟着一起的事儿,但沈宓却是继续道:“你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我能理解,但你不愿告知与我,只自己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我便是想帮忙,怕是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原是如此。
魏璟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也没说错。哪怕她在做酒做生意之上再厉害,在他眼里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应当捧在心上疼着的小姑娘,怎么能将那些烦恼事儿让她知道?
但看着沈宓清亮却落满执着的眸子,魏璟邑忽然又释然了。
她不是普通的娇花啊。
思及此,魏璟邑嘴角忍不住上扬,将自己去西北的事儿仔细说了,然后又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去了那边具体会是个什么情况,但你放心,我会写信告诉你的,到时候还要请你给我些新鲜主意,好让我做事能够顺利些了!”
沈宓这才又笑了:“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你可要保护好自己莫受伤,下一年,我想要一个完好无缺的伯谨哥哥再陪我过生辰!”
西北那边的境况她便是没去过,也能从魏璟邑和关老六等人的只言片语中摸出点苗头来,那边越发不安稳了,这趟走的不止是生意,要费心的,可不光是钱了。
魏璟邑闻言,心中微暖,面上佯怒:“你倒是个贪心的,还没到生辰呢,就开始许愿!”
“哈哈哈……”
两人一路笑闹着回去,沈宓将眼底的不舍藏得极好。
日子一转眼便到了中秋,团圆热闹的气氛很是浓郁,沈宓一大早就起来柔面团,牛蛋儿也兴高采烈地抛弃了难得的假日懒觉,自觉地跑来这边给沈宓生火,魏璟邑亦是来给她打下手,但到底不是个下厨的料,在弄得沈宓满身面粉之后,被她黑着脸赶了出去。
茭白和甘蓝去镇上采买做月饼需要的东西,只等着吃了午饭,一家人就准备去城里看灯会。
城里也有魏璟邑的一处宅子,但那边只有几个仆人在,相比起来,还是更喜欢这边村里的热闹劲儿。
再说了,沈宓还准备做些月饼给酒坊的人尝尝呢。
“小姑小姑!我给你送石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