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他坐下,又痴痴的打量了半晌。
她真的很想从他满脸的胡子中看清他到底什么模样,好像这样就能看出他有没有撒谎,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可惜太难了点儿。
他胡子又硬又扎,不经意的拂过,和刺猬似的,扎手扎的疼。
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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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有心要问问别的,却一时不知该如何问起。
他人高马大,再宽大的椅子,他坐下去也显得局促和拘束。
两人并不熟悉,他又不是从前的少年,有些话,她问,他也未必会说。
到最后,白氏也只是道:“真的好?”
“好。”
“呃,那,那就好。你可成亲了?”
白鹤鸣笑了笑道:“没。”
白氏忽然打起精神,问:“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也该定下来了,趁这些日子,我给你寻摸一个世家贵女,赶紧把亲事办起来。”
白鹤鸣道:“我不可能在京城久待,过两天就走。”
白氏的精神气一下子又又消了,她有些伤感的望着他。
白鹤鸣道:“我真挺好的,八年前一走了之,我就去秦老将军那投了军,这次回京是有事要办……”
白氏哦哦应声,不断点头。
听到他要粮,不由得一振,问:“筹粮,好筹吗?”
她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个念头:自己能帮得上忙吗?
帮不上也得帮,再无知也知道军队行军打仗,没有粮草,那就是死路一条。
她不管什么秦老将军,也可以不管边关得失,更可以不管百姓生死,但她不能让这个弟弟白白送命。
白鹤鸣没想给长姐添麻烦,因此犹豫了一下,还是故作轻松的道:“好不好筹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放心吧娘娘,我自有主意。”
白氏迟钝的脑子渐渐活络。
如果叔伯父亲都还活着,白鹤鸣哪怕把天捅破了,他都有这个底气。
可是现在白家没人没权,亲戚故旧也都多年不往来,他能指望谁?
让他一个人跟六部的人死磕,谁会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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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沉下心来,望着白鹤鸣道:“或者我能帮上忙。”
白鹤鸣直接拒绝:“不用。”
在他私心里,不管这是他的姐姐还是妹妹,总之男人的事,犯不着让女人出头。
“为什么不用?你嫌我没用?”
白鹤鸣噎住。
当然不是,但这是事实,她一个内宅妇道人家,能帮上什么忙?
白氏交握双手,肩背挺直,颇有些当年正当盛宠时的样子,凛然的道:“你别忘了,我还是太子妃。虽说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到底是个值得人跪拜的牌位,但我既然还有一口气,我就是太子妃。”
她眼望白鹤鸣,自嘲又心痛的道:“八年了,我没恨过他一声,没怨过他一句,就算是还债,也该他还了。这粮,我替你筹。”
白鹤鸣道:“你和殿下之间,不论是什么,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和他之间是男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他略微沉吟了下,谨慎的道:“你们毕竟是结发夫妻,又是皇家夫妻,和寻常夫妻不同,就算你仍旧和他鹣鲽情深,白家人也不会怨你。”
白氏一下子就落下泪来。
她就知道,就知道……
不管是父亲还是兄弟,他们在白家灭族这件事上,再恨太子,也不会恨她怨她。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什么都不做。
白氏勇敢的望着白鹤鸣道:“我都知道……但这事,与我和他之间没关系。
便是你不肯要我帮忙,还不是到处去求告?
你虽是白家仅余成年男丁,却也未必有多少人还肯卖你情面。
这样,你跑你的,我帮我的,只要劲儿往一处使,最后能达成让你满意的结果就成,好不好?”
白鹤鸣不忍看她求乞的眼神,心一软,便道:“好。”
☆、心计
白氏立刻就笑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垂垂老妇,这一笑,属于她的女性的柔美和母性一下子就全爆发出来,像流星,像昙花,美得让人心悸。
白氏却仿佛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她有些急切的安排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都是关于白鹤鸣的:“不知道你要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白鹤鸣道:“是我来得匆忙,临来时带了些特产,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娘娘的眼。”
白氏嗔他:“什么娘娘不娘娘的?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我不稀罕那些虚名。
我现在只是你的长姐。你又没成家,又没个营生,手里一定不富裕,给我备什么礼?
本来就该我照顾你的。”
她又招呼雁翎:“你替阿弟量量尺寸,我回头就把衣裳做起来。
说来真是惭愧,枉我做长姐这么多年,一身衣裳都没替他做过。
不要紧,以后都替你补起来。
等你有了侄子、侄女,他们的衣裳都包在我身上。”
雁翎和素缨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
多久了,终于从娘娘嘴里听到“以后”二字了。有“以后”就好啊,生活总得有点儿盼头。
雁翎立刻就给白鹤鸣量了尺寸,生怕他不自在,一边量一边道:“娘娘的女红很好的,以前老夫人没少夸奖娘娘。
倒是近几年娘娘心灰意懒,只怕手也生了,但自家做的衣裳,总要比外头的更熨贴些。”
白鹤鸣表示明白。与其让白氏自怨自艾,了无生趣,不如让她做点儿什么。
白氏又招呼素缨:“你抽空把我的嫁妆理出来。阿弟肯定要说亲的,我得提前替他备下聘礼。”
又问白鹤鸣:“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白鹤鸣:“……”
白氏看他发窘,不由得笑道:“没有就算了,我替你在京城挑一挑。
不知道你是喜欢温柔的还是喜欢爽利的?
不要紧,等你安定下来,我在府里办个花宴,把所有适龄的姑娘都叫来给你亲自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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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鸣要走了,白氏恋恋不舍,亦步亦趋,恨不能拉着他不许他走。
雁翎和素缨很是紧张的坠在后头,生怕她失态。
白鹤鸣走得利落,没几步就看不见人影。
雁翎和素缨很是长出了一口气。
纵是亲姐弟,可若是被有心人捕风捉影,终究是自家娘娘吃亏,白家吃亏,十七郎吃亏,实在是不值当的。
白氏身子一软,伸手扶住栏杆,人就坐到了回廊上。
雁翎道:“娘娘,这会儿入了秋,回廊上都是凉的,奴婢去取锦垫来,您暂且……”
白氏摆了摆手,苦笑道:“不妨事,哪儿就冻死了人?”
她目光悠悠,仍旧盯着白鹤鸣消失了的方向,怔忡了良久,伸手道:“走吧,回去准备准备。”
雁翎和素缨一边一个,扶她起身。
到底服侍她多年,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