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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被修缮完美的城墙突然爆发出一个缺口，大片汹涌的海水从缝隙中穿透进来，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我至今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几乎未曾耗费吹灰之力，就说服那群人去远方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等我回过神来时，寂静的山脉里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在山谷里等待了很久，后来我才发觉，我曾经的信徒已经不再需要庇护。而我，被抛弃了。”
这个认知让昭羽又是愤怒又是不甘，明明是这群柔弱的人类最开始求到了她头上，怎么能突然间说走就走，连向她赔罪的概念都没有。习惯了被人供奉的神灵恼羞成怒，她烧毁了山脚下所有的房屋，留下一堆残破的废墟离开了。
昭羽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漂泊了多久，见过的人越多，她也逐渐透析了人世间的情感。记不清自己离开山脉有多久，但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了解了当初那群信徒不告而别的原因，她想回去看看。
而这一次回头，就是她终生无法忘怀的惨痛开端。
“我凭借着记忆中的景象重新回到了当初被供奉的山脉，却发现整座山都空了。草木河流、虫鸣鸟叫，一朝化成了荒凉又凄惨的死地，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昭羽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她沿着昔日绵延的山脉寻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寻到人影，那是曾经供奉过她的信徒。整个族群的人缩减到了三分之一，还有许多半只脚踏进黄泉的老人。
长生，却不是永生。
这世间哪里来的不老不死吧，即便有，也要用人生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这群人就像他们的祖先一样，跋山涉水，妄想看遍世间繁华，慢慢享受自己长生的命数。就当真如同那个青年一样，企图不留子嗣。可时间飞速运转，连沧海桑田都抵不过变迁，这时间更不会有永存的生灵。
不知不觉中，走出去的这一批人开始衰老，生命一寸寸衰败，最终也化为了黄土中的尘埃。他们慌了神，惊诧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残存最多的念头则是恐惧。因为他们的祖先从来没有人起过断绝子嗣的念头，无法传授给予经验，却不知后世之人胆大妄为，给族群带来了真正的灭顶之灾。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漂泊多年的人们终于想起了被忘却依旧的神明。
他们想要回到家园，祈求神灵的协助，以保血脉不绝。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世代积累下来的传承，上面附着的往往是鲜血和眼泪的教训。但幡然悔悟已经太晚，他们回到故土时，曾经居住过的房屋不见了，那个地方长满了青翠的杂草，甚至看不出这地方曾有人居住过。
先人耗费精力建造的祭台成为了一片废墟，淹没于灌木丛中，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他们几乎将山谷翻了个底朝天，而寄托着希望的神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他们抛弃神明之后，终于自己也被抛弃了。
无论怎样懊悔哭诉，山谷终究没了回响。
他们不甘心于就这样消散在世上，却无法抵抗与命运的走向，可待在这山谷里，又出现了另一件奇异的事情。绵延的山脉上存在着许多生命体，吸收掉它们身上的灵气，就能延续族人的衰老的速度。
这个发现让他们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依靠着从自然界汲取生命力存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吸收掉生命力的山脉一寸寸消逝，成为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没了赖以生存的资源，他们依然面临绝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离故土依旧的昭羽回来了。族人欢喜的以为自己即将得到救赎，殊不知他们这份状态却激怒了往昔供奉的神明。
需要的时候朝拜供奉，不需要的时候肆意丢弃，即便不是神灵，也无法接受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
昭羽抬起手，有冰凉的液体透过指尖的缝隙流淌出来，她的声音一下子低哑下去：“我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荒芜之地，然后我后悔了。”
“我自认为走过许多地方，看遍了这世间百态，也理解所谓的人心，可最终依旧败在了人心手上。我有无数次都在想，如果那个搬弄是非的人没有出现就好了，说不定后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以往那些即将变成怪物的人，我一直都觉得是他们自己到了命数将近之时，而我是帮助他们解脱罪恶的恩人。”
“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无论我是否存在，他们依然是按照自己命定的路数去走。我从来没有真正尽到一个作为神灵的责任，最后却眼前目睹了他们的消亡。在过往的这些事迹中，我与他们之间，只能称之为孽缘。”
那个神秘的族群，在历经无数变迁之后，还是消亡在了天地之间，最后只有这些并不完整的壁画，以及曾经信仰的神明能够证明他们存在过。
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讽刺。
空气中那个沙哑抽泣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同时为整个故事也画上了句点，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是结束，同时也是另一场开端。
沉默了半晌，胡凡潭忽然张口问道：“等等，你刚才说，如果没有搬弄是非的人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那最开始长寿的那名青年呢，也死掉了吗？还有，他知不知道劝导族人停止繁衍之后会引发更大的恶果？”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到这，昭羽的一双眼底顷刻布满了红血丝，“就是他处心积虑，哄骗了整个族群的人，然后一步步将他们推向了深渊。长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早就知道，即便不留子嗣他们这个种族也会随着时间逐渐消逝，但他却刻意隐瞒了这一点。我思来想去很久，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在报复。”
上一代，甚至追溯到更久远之前的恩怨，这个青年始终都不曾忘怀。
“可是他没死，也是那个族群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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