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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林夏回到神农谷时,俗医阿音已在云庐门前等候多时。他一袭灰衫,半倚在门前那树云杉下,平凡无奇的面容上神情温温和和的,见我二人归还,也未上前作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们回来了。”
“呐,欲取地狱莲花,先饮此水。”林夏一见俗医阿音,便递出了那只白玉瓶。
“这样俗不可耐的瓶子,装的什么水?”俗医阿音接过白玉瓶,颇为好奇的打开了瓶塞,置于鼻前嗅了嗅。
“正是俗不可耐的三途河水。”林夏瞅着俗医阿音,抄起双手在前笑了笑,仿佛期待他的惊异与畏惧。
“饮下这三途河水,纵是神仙,也当损其魂魄,断其灵气。”我不由脱口补充道,想来这俗医阿音也该知晓其中利害,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再提醒他一遍,切莫因一时冲动,而断送了万年修为。
“是俗不可耐的翳十一说的?”俗医阿音拿瓶在口边,面上神情淡淡的,竟没有一丝惊异之色,更别说畏惧了。
我点了点头,俗医阿音倏尔释然一笑,头一仰,手底白玉瓶便要入口,我正瞧得心惊不已的当头,只见林夏忽然抬手,一把打落了白玉瓶,应声落在衰草丛里,三途河水洒了一地。
俗医阿音似乎未曾料到林夏会如此作为,仍怔在原处惊呆了双目,待得他回过神来,慌忙拾起白玉瓶时,已一滴不剩。他强忍住怒气,极为不快的瞪向林夏:“你这俗不可耐的杏林翁,可知自己在俗不可耐的做些什么?”
“你这俗不可耐的俗医,你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夏似乎比俗医阿音的怒气还要大,指着俗医阿音便是当头一棒。
“我欲俗不可耐的饮这三途河水,与你何干?”俗医阿音恨恨的瞧向林夏。
“你求生求死,是与我无关。可这三途河水是我带回来的,我想给你便给,不想给了便打翻,又与你何干?”林夏也是不肯服输的性子,她睁圆了双目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俗医阿音。这场辩驳本无对错,却教我一时插不进话,只得静候在旁闲看笑谈。
“你……这俗不可耐的杏林翁……”林夏这一番话,倒堵得俗医阿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她说的没错,这三途河水可是她带回来的,如何处置该由她定。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俗不可耐的杏林翁。我做梦都俗不可耐的想成为神农谷无上医仙,你知道我为了进神农谷耗费了多少心力么?你知道我那千年衰神之日是如何过来的?受了多少奚落与耻笑?如今,我好不容易成了小小的杏林翁,可身为无上医仙的你,竟为了一尝老死,而不惜自毁万年医道修为。你告诉我,我这般苦心孤诣想成为的医仙,难道就是这般俗不可耐么?”林夏说着说着,眸子里的怒气渐渐消散,蒙上了一层笑意寡淡,笑着笑着笑出了泪花,苦不堪言。
“林……夏……你说的对,也不对。俗不可耐的不是医仙,而是我这俗医。待我这俗不可耐的俗医折损之后,仍会有医仙,自然不会再这般俗不可耐,他也许会如你期许的那般超凡脱俗,也许下一任医仙会是俗不可耐的你,也不一定。”俗医阿音轻轻笑了,笑得有些酸楚。此时的古怪气氛,教我愈发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怔怔瞧着那古怪对话的二人。
“我已俗不可耐的活了三万余年,自以为活得太长了,活得太俗不可耐了,只想再活俗不可耐的一世百年,便是魂飞魄散也是足矣。”俗医阿音继续淡淡说着。
“你告诉我,那俗不可耐的一世老死,究竟有什么好?”林夏有些失控的望着俗医阿音,她还是不愿相信,一代神农谷医仙竟会如此折损自己。
“你,就当我太俗不可耐,想俗不可耐的尝试一番老死的滋味。”俗医阿音每当说到老死之时,笑得极为释然,仿佛老死不是结束,而是一种解脱。
我也不知他活得如何不自在,只是隐隐觉得,他活了三万余年,也许真的是倦了。可活了九万余年的我,何以还在?活了十三万余年的梧桐,又当如何?我们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不是还俗不可耐的继续活下去。
我终是忍不住嘲弄了几句:“你确是俗不可耐,你总想变着法用自己的俗不可耐,衬出我们的俗不可耐。俗人都俗不可耐的想求长生不老,长生不老的你却偏要去求一世老死。神仙都俗不可耐的活得自在安稳,你偏要结束自在去求俗世困苦。也不知,你是想衬出俗人俗不可耐,还是神仙俗不可耐?”
“也许,是你俗不可耐的想太多,我只是想衬出自己俗不可耐罢了。”俗医阿音看了我一眼,无悲无喜道。
“你真是俗不可耐得无可救药了!”一旁的林夏再也听不下去,双目一瞪,抬脚一跺,便转身愤然离去。我怔怔望着林夏远去的背影,那般倔强而决绝,也不知她究竟气的什么劲儿,只是莫名无奈。
“你带我往冥界走一遭,见一见那俗不可耐的摆渡人罢。”俗医阿音瞥了远去的林夏一眼,才又缓缓看向我,淡淡说道。
我看着俗医阿音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庞,那样一双普通的眼眸,却闪烁着那样坚定的目光。我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过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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