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镜头,是在长江索道上。_4?3~k-a′n_s_h!u′._c\o¨m^
当载着道具翡翠的缆车缓缓消失在对岸的浓雾中,吕睿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遍了整个剧组,平静却带着一种释放的终结感。
“咔!我宣布,《疯狂的石头》,杀青!”
现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在消化这几个字的分量。随即,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是积压了两个月的火山,轰然爆发。
“喔!!!”
黄毛第一个扔掉手里的道具,怪叫着冲向吕睿。紧接着是徐山争,是刘国栋,是那个被彻底改造的婚庆摄像师,是所有满身汗臭和泥污的工人场务。他们把吕睿高高举起,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
每个人都在又哭又笑。
黄毛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这两个月像一场脱胎换骨的梦。他不再是那个在地下室里对着镜子练习夸张表情的黄毛了。他是一个演员。
徐山争靠在桥栏上,点燃了一根烟。他吐出的烟圈被江风吹散。他从最初对吕睿的不屑,到被其专业折服,再到全身心投入这个荒诞的故事。他演活了那个倒霉的香港骗子麦克,也从这个比他小了快一轮的年轻人身上,重新认识了什么叫电影。
刘国栋抱着一台报废的道具摄像机,哭得像个孩子。-x~i*a-o¨s?h_u·o?h¨u′n*.\c*o!m?罗汉寺厂得救了,他的人生也得救了。他不再是那个准备卷款跑路的赌徒,他是一个制片人,一个创造了奇迹的制片人。
【隐藏任务“团队的诞生”已完成。】
【宿主成功将一群乌合之众凝聚为一支具备战斗力的核心团队。奖励:团队忠诚度+20,解锁“奇迹引力”工作室创建资格。】
吕睿脑中的系统提示音,被鼎沸的人声所淹没。
杀青宴设在罗汉寺厂区附近的一家路边火锅店,最便宜的啤酒成箱地搬上来,翻滚的红油锅底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映着每个人通红的脸。
“我敬大家一杯!”吕睿站起来,举起搪瓷杯,“电影拍完了,但这只是第一步。我吕睿保证,在座的各位,未来都是‘奇迹引力’的元老!”
“好!!”
“干了!”
就在宴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火锅店的门帘被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面容坚毅,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
他没有看翻滚的火锅,也没有看周围的食客,他的视线像一枚精准制导的钉子,穿过蒸腾的热气,死死地钉在了吕睿身上。
火锅店里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6`1/看?书,网* ,更~新¨最¨快·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敌意。
黄毛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工人场务也跟着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吕睿身前。
“你是谁啊?找谁?”黄毛的语气不善。
徐山争的瞳孔缩了一下。他认出了来人。
“宁皓?”
来人没有理会黄毛,他绕过桌子,径直走到吕睿面前,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咕噜作响的火锅。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长途跋涉后的干渴。
“你是吕睿?”
吕睿示意黄毛他们坐下,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平静地回视。
这就是宁皓。那个被自己截胡了命运的才子。
“宁导,久仰。”吕睿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喝一杯?还是想先看看我们的东西?”
宁皓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物件,【金士顿U盘】,然后重重地拍在油腻的火锅桌上。塑料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这是我的剧本大纲。我不想喝酒。”宁皓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只想知道,你拍出来的东西,和它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一种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挑战。
整个桌子的人都安静了,连刘国栋都感受到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吕睿笑了笑,站起身。
“走吧,去看看。”
他没有多言,带着宁皓,走出了火锅店,回到了罗汉寺厂那间被改造成临时剪辑室的办公室。
黄毛和徐山争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办公室里,只有一台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吕睿打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播放了电影的粗剪片段。
没有配乐,没有调色,只有最原始的影像和现场收录的粗糙音轨。
屏幕亮起。
宁皓一开始还抱着胳膊,脸上是审视和挑剔。
当罗汉寺那标志性的大门出现在屏幕上,当黄毛饰演的“黑皮”用一口地道的重庆方言说出第一句台词时,宁皓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一些。
他看到了过江索道,看到了盘旋的立交桥,看到了阴暗潮湿的防空洞……
这些场景,他曾在脑海里构思了无数次,梦见过无数次。
可现在,它们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角度,一种更加凌厉、更加生猛、更加荒诞幽默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表情开始变化。
当徐山争饰演的“麦克”被困在宝马车里,用蹩脚的粤语普通话气急败坏地喊出“我顶你个肺”时,宁皓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这句台词,是他写在草稿本里,自认为神来之笔的一句,只有他自己和寥寥几个朋友看过。
当“黑皮”在下水道里狼狈狂奔,脸上沾着污泥,眼神却亮得惊人时……
当真假翡翠在不同人手中不断错位,引发一连串啼笑皆非的连锁反应时……
当电影里所有的叙事线索,像一团乱麻,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操控,最后完美地交织在一起时……
宁皓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变得惨白。
这不是“偷”。
“偷”这个字眼,太轻了。
对方像是钻进了他的大脑,把他最核心、最得意的构思整个挖走,然后用一种他望尘莫及的、近乎残暴的才华,将其打碎、重组,锻造成了一件……完成度更高的作品。
他无法理解。
这个叫吕睿的年轻人,是谁?
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如此简陋的设备,组织起这样一个草台班子,拍出这样一部……一部让他自己都感到嫉妒的作品。
这个对手,不遵循任何他所知的创作规律。
他像一个幽灵。
剪辑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电脑里传出的粗糙对白。
宁皓死死地盯着屏幕,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