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愈发浓稠,车载收音机里的军歌突然被尖锐的电流声切断,转而插播紧急路况播报:“受持续暴雨影响,平音方向G323省道K10至K21路段发生山体滑坡,目前已实施交通管制……”
韩丞指尖的烟灰猛地颤落,宋时好盯着仪表盘上不断跳动的蓝色光点,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1¢6·k-a-n.s!h·u_.¨c¢o!m_
“韩队长,咱们现在绕路来得及吗?”她的声音被雨声压得发闷。
韩丞沉默着将烟头弹出车窗,猩红火点在雨帘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绕路至少多三个小时,这雨越来越大,耽误越久路况越糟。”
他突然猛打方向盘,冷藏车在积水路面划出危险的漂移轨迹,眼睛危险地眯起:“赌一把,抄近路。”
宋时好攥着安全带的指节骤然发白,车窗外的树被吹的疯狂摇曳,树影愈发狰狞——山道两侧的山体给人一种随时要吞没他们的感觉。
韩丞单手握着方向盘,开了转向灯,另一只手拿出红色的布条探出窗外,像是在给后面的两辆车打暗号。
宋时好从后车镜看到,在韩丞打完暗号之后,后面的车齐刷刷地开了双闪,有频率的闪了两下。
以此来看,足以判断出他们是一支非常有经验,配合也默契的团队。
宋时好要做的就是保持安静,不去干扰司机。
主驾驶的韩丞摸出老式铁皮烟盒,抖出最后一支烟咬在齿间,火柴擦燃的瞬间,宋时好瞥见他挡风玻璃前褪色的雷锋像贴纸。
火苗映得他眸色更深,韩丞话里带着些挑战意味:“当年在部队开野战运输车,就爱挑别人不敢走的道。”
烟圈混着雨雾在车厢里盘旋,山道在车轮下扭曲成黑色的绸带。
他们抄近路的山道也根本算不上路,轮胎碾过枯枝烂叶发出“咯吱”断裂声。¢x?x~s/s\y*q′.·c_o^m,
“小心!!!”宋时好忽然惊叫出声。
韩丞同时踩下急刹,车头的大灯探过雨幕,照见前方横亘着成人腰粗的倒木。
韩丞爆了句粗口,后车急促的鸣笛声中,三个穿着军绿色雨衣的汉子举着铁锹冲上来。
“你在车上等着。”他说了一句,随后拿出雨衣也开门下了车去。
韩丞的军用胶鞋踩进泥坑,溅起的泥浆糊住了裤脚的补丁。
他将雨衣扣子胡乱系上,从后车厢抽出一柄生锈的开山刀,刀刃在车灯下泛着冷光。
宋时好透过车窗,看见三个汉子已抡起铁锹砍向树根,一人扯着嗓子喊:“丞哥,东边土松,怕是撑不住!”
雨幕中传来金属撞击的脆响,韩丞用刀背敲了敲倒木,突然将刀插进树干:“分段锯。”他扯开喉咙,雨水顺着翻领灌进衣领。
话音未落,山体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混着雨幕的呼啸声愈发逼近。
宋时好见状,立马摇下车窗,探出头去:“有山体滑坡!你们快回来!!”
宋时好的喊声瞬间被暴雨吞噬。
韩丞猛地抬头,借着车灯看见东侧山体表层土石开始松动,泥浆裹挟着碎石如黑色瀑布倾泻而下。
“撤!所有人往后退!”他挥舞开山刀嘶吼,泥水顺着雨衣帽檐糊住眼睛。
那汉子刚抡起的铁锹“当啷”落地,转身时脚下一滑。
韩丞几乎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拽住他后衣领往后拖。
泥石流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宋时好攥着车门把手的指节泛白,看着那团浑浊的洪流在车灯里急速膨胀。
“轰——”冷藏车剧烈震颤,后车厢传来重物撞击声。
韩丞将那汉子猛地推进排水沟,自己却被飞溅的碎石击中左肩,踉跄着跌坐在泥水里。,卡|&卡>.小μ,说;{网× ,首±发;e
他抹了把脸,血水混着雨水流进嘴角,工装裤膝盖处裂开大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裤。
“都没事吧!”他撑起身子,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时好冲下车,泥水瞬间漫过脚踝,只见货厢门被泥石流撞得凹陷,她冒着雨走到韩丞身边:“你怎么样?”
韩丞看着兄弟们都安全撤了回来,松了口气,呵斥了声宋时好:“你下来干什么,回车上去!”
宋时好没理会韩丞的呵斥,自顾地打开车门:“你先上车。”
女人就是麻烦,韩丞正要发作,又一波山体滑坡的轰鸣从右侧传来。
宋时好一把拽住他受伤的左臂,铆足劲往车上拖:“逞什么强!再不走大家都得栽在这儿!”她单薄的肩膀抵着韩丞的腰,工装裤沾满泥浆,发丝黏在冷得发白的脸上。
韩丞反应快一步,把宋时好推进车里,自己也跳了上去:“倒车!快倒车!”他的嘶吼穿透雨幕。
司机们训练有素,都猛打方向盘,车队在泥泞中艰难后退。
好在他们配合默契,倒车及时,虽然被困在了山里,但人起码是安然无恙。
当车队终于退到安全地带,天边泛起鱼肚白。
韩丞一脸疲惫地靠在驾驶座靠背上,宋时好看着他已经干涸了的伤口,心生愧疚:“你车上有纱布什么的吗?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这点小伤,别折腾了。”韩丞车上还真有,就是懒得找。
宋时好才不听他的,她坐直了身子左右环顾,干脆解开了安全带:“你告诉我在哪放着呢,我自己找。”
离平音还有一段路,现在天气又不好,他这个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保险起见还是得临时处理一下。
“真是磨叽!”韩丞眼睛都没睁:“那玩意你身侧座位下放着。”
宋时好睨了他一眼,顺着他说的地方找,果真翻到一个军绿色的医疗包。
“放那儿,一会儿我自己就换了。”韩丞听着身侧的动静,适时开口。
宋时好就像没听见一样,直接拉开了药包,找出了纱布和碘伏,“你往这边点,我就手就给你包扎上得了。”
韩丞没动:“拉倒吧,我可信不着你,你会吗。”
宋时好懒得再跟他费口舌,这人还说她磨叽,她看他比谁都磨叽!
她直接上了手,扯开韩丞的扣子,这才看清他左肩的伤口,皮肉翻卷着,暗红的血混着泥。
韩丞没想到这妮子性子如此火爆,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豪放。”
宋时好白了他一眼,“别贫了,你自己看看,还逞强呢,你这不处理好,是要感染的。”
说完,她动作利落地开始清创,消毒,包扎:“有点疼啊,你忍着点。”她低头时,发丝扫过韩丞的脖颈,带着淡淡的肥皂味。
韩丞心中划过一抹异样,他喉结不受控地滚动,别过脸去看后视镜,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等宋时好处理完毕,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才恢复正常。
“谢谢啊。”他单手扣着扣子,故作深沉地摸出被压扁的烟盒,抽出最后半截烟叼上,却发现火柴早已湿透,“靠,关键时刻掉链子。”
宋时好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需要借个火不?”
韩丞挑眉看向递来火柴的手,指节还留着拖拽他时蹭破的结痂,“你还随身带火?”
宋时好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时,远处传来同行司机的呼喊:“丞哥,路清出半米来了,能过!”
韩丞坐起来,动了动肩颈,痞笑道:“坐好,看哥给你亮一手。”
好歹也算是一块经历过生死的人了,韩丞和宋时好相处起来随意了许多。
发动车子时,车载收音机突然噼啪作响,断断续续飘出《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旋律。
他随着节奏轻敲方向盘,左肩缠着的白色绷带在晨光下格外显眼。
……
鞍市,江衍从陈克那里拿到消息就上楼去敲宋时好的门,结果半天没反应,他推开一看,床铺整洁地像是没睡过人。
“她是跑惯腿了,现在在外面留夜都不打招呼,昨晚又没回来。”
江母刚端出粥饭出来,就看到了归家的儿子,忙去告宋时好的状。
“你说她现在也是翅膀硬了,咱们家都放不下她了,就晓月那傻孩子还看不出好赖成儿呢。”
江衍没接母亲的话,转身下楼就朝外走,他想宋时好要是一夜未归,估计就还是在宏光厂。
怕她光顾着忙不吃饭,还特意买了豆浆油条。
结果到了宏光日化厂,非但没见到宋时好,还听说了一个让他心乱的消息。
宋时好昨夜顶着雨跟车去了平音,听吴厂长那个意思,恐怕要今天半夜或者明天一眼才能回来。
“其实她一走我就后悔了,厂里这么老些人,派谁不能跟车啊,嗨呀,真是对不住啊小江医生。”
下了一夜的雨,吴厂长也是一夜未眠,让宋时好跟车这事,他是肠子都悔青了。
此刻面对着江衍,更是内疚不已,“小江医生,你也别着急,等那边有信儿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江衍攥着豆浆油条的手慢慢收紧,纸袋子被捏出刺耳的声响。
他强扯出个笑容:“那行厂长,我办公室的电话你是有的,有消息你直接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