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妈在一旁,便跟她打了声招呼,心里又想:老师真的老糊涂了。+齐!盛?晓`税~网! `更^薪~嶵-全¢总统请客,又不是民间的走亲访友,即使是夫人没有请都不能带,何况这样一个上炕老妈子!将这种人带进中南海,岂不污坏了这里的红墙碧瓦、玉柱丹墀?他也不好讲什么,只得对王闿运说:“你老进去吧!”
进了中南海,周妈对眼前的一切都备觉新奇,不断地牵动王闿运的衣角,指指点点,问这问那。王闿运不厌其烦地讲给她听。问的答的兴致都极高,如同游山逛水似的,全然不把总统府的威严肃穆放在眼里。旁边路过的官员们都疑惑地望着他们,远远地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夏寿田看在眼里,虽觉得不成体统,却也无可奈何。
进了居仁堂,先在茶室喝茶。一会儿杨度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听老人说起进门的趣事,不觉捧腹大笑。笑声中,梁启超和蔡锷两师生穿戴整齐地进来了。他们也接到请帖,专门来陪王闿运的。
王闿运还是第一次见到梁启超,显得很亲热,一个劲地称赞他年轻有为,艰苦卓绝。又问起康有为的情况,表示出很热切的关心。?2`8_l\u`._n`e′t¢十多年前那种对康梁篡改孔子鼓吹民权的憎恶心绪似乎全部消失了。王闿运又夸奖蔡锷是少年英雄,功名早达。在梁蔡面前,这位老人分明是宽容大度奖掖后辈的良师。
正说话间,夏寿田悄悄地告诉老师:“大总统来了。”
袁世凯身穿一套德国式黄呢军便服,着一双黑色牛皮长马靴,“噔噔噔”地走了进来。夏寿田、杨度、梁启超、蔡锷都刷地站起来迎接。周妈见此情景慌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屁股扭来投去,十分不自在。王闿运依旧悠悠闲闲地坐着,直到袁世凯快要走到大家的面前时,他才缓缓站起。
夏寿田走过来对着袁世凯介绍:“大总统,这位就是从湘潭来的王壬秋老先生。”
“噢,噢。”袁世凯脸上露出笑容,伸出一双手来,客气地说,“王壬老,一路辛苦了,请恕袁某没有亲到车站迎接。”
王闿运满以为袁世凯一进来就会亲热地叫他年伯自称年侄的,谁知只叫他“王壬老”,自称“袁某”,他有点不大高兴起来,就说:“大总统忙,王某只是乡下一老迈之舌耕夫,哪里敢劳动大总统迎接。!搜+嗖_暁`说¢网_ ¢毋,错^内-容¢”
袁世凯并没有觉察出话中的讥讽味,说:“袁某今天特为请 王壬老进府来叙谈叙谈,并邀请梁卓如先生、蔡松坡先生以及您的两位高足作陪。”
“叨扰了大总统。”王闿运说。低头见周妈依然脸色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窘迫至极不知所措,便急中生智,替她解围。“周妈,你不是说要好好地看看袁大总统吗?这位便是大总统本人。”
周妈忙站起,也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咧开大嘴笑着,露出两只特大的门牙。
袁世凯在官场混了近四十年,中外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他见过成千上万,什么复杂的情况他都能应付裕如,不料此时倒让一个乡下老妈子把他给难住了,他不知如何处理才好。这是个什么人?今天无论主客陪客都没有她。什么身份?若是侍婢,不应该当面介绍;若不是侍婢,老先生又为何给她这个脸面?袁世凯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向她打招呼才算合宜。
杨度、夏寿田在一旁也着急,他们当然知道这中间的底细。但一个上炕老妈子,能在总统面前提起吗?老师带一个上炕老妈子进总统府,还要与总统同桌吃饭,这不是对总统尊严的亵渎读吗?两个聪明绝顶的才子,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难住了。
倒是王闿运一点儿也不在乎,笑笑地对袁世凯说:“她叫周妈,是我的拐杖,我走到哪里都必须带着她,否则寸步难行。”
又转脸对周妈说:“从湘潭到北京,一路上时时说要瞧瞧袁大总统是什么模样。这下好好看清楚了,袁大总统到底哪些地方与一般人不同。”
周妈狠狠地盯了一眼袁世凯后说:“袁大总统的头特别大,难怪洪福齐天。”
王闿运哈哈笑起来。袁世凯没有笑,眉头皱了一下。旁边梁蔡等人想笑又不敢笑。
过了一会入席,袁世凯压住心中的火气,勉强装出一副笑脸 来对王闿运说:“请王壬老上坐。”
又对众人说:“大家都坐吧!”
王闿运也不讲客气,一屁股坐到上首,周妈挨着他坐下,其他几个人谦让了一番后也都坐下。
一道道的菜相继上来,多为河南名菜,如黄河红鲤,伏牛山猴头,嵩山薇菜,驻马店野鸡等等。周妈心想这就是御宴了,不能轻易放过,于是拼命吃,大口大口地嚼,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味道。王闿运吃得津津有味,全无老态。
梁启超说:“太老师,您的食欲真好,令我们做晚辈的佩服。”
王闿运说:“过了八十后差多了,八十以前完全可以跟年轻人比食量。”
又对袁世凯说:“四十多年前,令尊任江南盐法道时,有一夜我和他豪饮,两人一人喝了十杯古井贡酒都没醉。那一次你也去了,你还只有十二三岁,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袁世凯点头。
“令尊要你叫年伯,你那时乖得很,连叫两声年伯,这事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