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烬·雨梅寒
死寂!
碗心深处,那抹高速旋转、几乎吞噬所有光线的冰蓝漩涡,在门外那只手食指弯折的刹那,硬生生凝固!如同暴烈的激流瞬间冻结成万载冰雕!旋转的动势被强行掐灭,只剩下幽邃到极致的冰蓝,如同寒潭最深处永远照不到光的玄冰,在青瓷碗底投下一圈令人心悸的冷硬光晕。?k!e~k`a+n/s\h?u~.·c¢o`m?
静!
一种远超之前的、令人窒息的、连心跳声都被强制剥离的绝对寂静!如同宇宙初开前的虚无!以那只凝固的冰蓝为核心,无声地炸裂、弥漫!瞬间吞噬了门外那缕从门缝挤入的清寒药气!吞噬了房内魏嬷嬷喉咙深处被冻凝的呜咽!吞噬了沈惊澜胸腔里撕裂般的回响和额角尖锐的刺痛!甚至……吞噬了窗外那执着不息的雨声!
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那深不见底的冰蓝静止地悬在碗心,散发出的静,是实体,是冰棺,是虚无本身!
沈惊澜被剧痛与恨意烧灼的瞳孔在那极致冰冷纯粹的静中猛地收缩!如同被强光刺伤的夜枭!喉咙里最后那口带着铁锈腥气的淤血硬生生堵在了胸口,压榨出一阵无声的窒息般的剧痛。那只刚刚因掌心毒伤炸裂而死死蜷握的左手,还保持着痉挛的爪形,指甲隔着药膏白布深深陷入皮肉传来的钝痛,此刻竟也诡异地被这铺天盖地的“静”强行按捺下去!变成一片沉重到令人心悸的麻木!
门内门外,魏嬷嬷僵如石塑,周砚白静如寒峰。
时间的流动感彻底消失。
也就在这片连灵魂都仿佛被冻结的绝对的“静”降临的刹那!
“呜……”
一声极其极其细微、如同从万载冰层最深处刮过的呜咽般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沈惊澜死死盯着的门缝之外掠过!
风?
门窗紧闭!
这股风!凭空而生!带着一股不属于房间、甚至不属于这人间的、极其锐利!冰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刃!瞬间擦过门外那端着青瓷小碗的、如玉般平稳的指尖!
簌——
极其细微!如同雪尘被风扫落!
门外光影浮动了一下!那根凝于半空、食指弯折如塑的手!小指指尖之上!几星极其微小的、几乎肉眼无法辨认的灰黑色粉尘!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诡异寒风悄然拂落!
粉尘如微尘,无声无息地飘散!
其中一粒!
竟极其巧合地!顺着那被风卷起的微末气流!轻盈地!越过狭窄的门缝!如同被命运的无形手指精准拨弄!不偏不倚!正正!
落!在!
床沿边缘!沈惊澜那只僵硬蜷握、沾满暗绿药膏与凝固血渍的!
左手!手!背!之!上!
极其轻微的触感!像冰针尖坠落。′5-4¨k`a_n^s\h,u,.\c¨o/m·
也就在那点微尘触碰到她手背皮肤药垢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又带着奇诡灼烫的撕裂感!如同沉睡在骨髓最深处、被强行按捺的亿万只毒蚁同时苏醒!猛地顺着皮肤接触点炸开!沿着手臂冻结的经脉!瞬间冲入沈惊澜近乎凝滞的意识深渊!
“唔——!”喉咙深处爆发出被强行扼断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擂中!所有被冻结的感官、被按捺的剧痛、连同那滔天的恨意!被这猝不及防的刺激猛地撕裂!点燃!身体剧烈地向上弹起!又重重砸落!牵动着早已不堪重负的筋骨发出无声的呻吟!
也就在这剧痛爆发的刺激与她身体痉挛弹起的间隙!
门外!那只凝固如塑的手!借着沈惊澜身体弹起带起的气流扰动!
手腕!极其轻微地!如同最精密的钟表齿轮咬合滑动!
沉稳!且无比自然地!向!内! 一!翻!
动作幅度极小!如同拂去一缕并不存在的浮尘!
碗口随之倾侧!
那抹凝固于碗心、散发着绝对死亡般寂静的深幽冰蓝液!
如同最黏稠、最沉重的万年玄冰之髓!
无声! 无息! 甚至没有溅起一丝涟漪!
极其稳定!丝滑地! 滑!入! 了那道被身体弹起微微撑开的门缝!
如同一滴来自寂灭深潭的死水,滴入了生者的世界。¢q\i!u*s-h¢u?b·a′n¢g,.¢c_o¨m`
时间流速骤然恢复!
窗外的雨声啪嗒啪嗒清晰地砸在檐瓦上,格外刺耳!
那滴冰蓝“死水”滑入门内光影的瞬间!
“滋——!!!”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强酸溅在冰面上的细微异响!
那滴冰蓝液体竟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沈惊澜因剧痛痉挛而微微敞开的、沾满暗红血痂的苍白的唇瓣之上!
冰冷!刺骨!如同浓缩了万载寒渊的精华!
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某种诡异灼烫的巨大力量!如同宇宙初生的混沌洪流!猛地贯穿了她的咽喉!直抵被淤血拥堵欲裂的肺腑深处!
“呃啊——!!!”
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悲鸣!猛地撕开喉咙!沈惊澜整个人如同被巨大的力量贯穿!不受控制地疯狂向上弓起!脖颈拉出断裂般的弧度!胸腔剧烈起伏!噗!那一口一直被强行压制在胸口的、粘稠腥甜的淤血混着被冰蓝液体激荡出的滚烫胆汁!如同决堤的秽物洪流!狠狠地从她扭曲大张的口中喷涌而出!
!噗嗤!
污秽劈头盖脸!正正泼在近在咫尺!依旧僵硬抵在门后!被巨大恐惧死死攥住的魏嬷嬷脸上!胸前!
浓烈的铁锈腥气、胆汁的酸腐、冰蓝液体的诡异寒香!瞬间混合着樟脑药气炸开!令人作呕!
魏嬷嬷被这滚烫腥臭的秽物扑了个正着!枯槁的身体如同被烫熟的虾猛地一弹!随即又被巨大的恶臭刺激得剧烈痉挛!喉咙深处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与干呕!整个人彻底崩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骼!软瘫着!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倒!在地!溅起一小片混合着秽物的污水!
“呵……呵……”她蜷缩在肮脏冰冷的地上,如同垂死的蠕虫,布满深褶的脸上糊满了暗红秽物,浑浊的眼睛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绝望气流,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不知是被呛得,还是那秽物引发了更深层的东西。
沈惊澜在喷出这一大口的瞬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如同被戳破的皮囊,重重地砸!落!回冰冷僵硬的床上!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残留于喉咙深处的、霸道的、冰冷的余韵狠狠一拽!眼前骤暗!
无尽的黑暗带着冰冷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而来。
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缘!
门!那扇虚掩的!隔开里外的门!
再一次!毫无征兆地!被从外!缓缓!推开!
这一次!再无任何遮挡!门轴发出悠长滞涩的呻吟!
门外!
周砚白的身影清晰地立在光影交接之处。
月白直裰的下摆,沾着几星方才小指滑落的微不可见的灰黑粉尘,在昏光下几不可辨。
他手中那盏青瓷小碗已空。碗底唯余一圈凝固的、深不可测的冰蓝印渍。
他的脸,温润如初,没有半分波澜。目光沉静似万古寒潭,越过门内翻倒哀鸣的魏嬷嬷,越过床上气息奄奄、嘴角兀自流淌着污秽涎水的沈惊澜,平静地落在她那只垂落在床沿之外、依旧保持着僵死蜷握姿态的左手。
确切地说,是落在她那只粘着药膏、血迹,手背之上还沾着那点不经意拂落、又被她体内某种气息激化的……诡异灰黑粉末的左手之上!
他的视线并未在上面停留。
而是缓缓抬起。投向房间深处。那扇紧闭的通往后院、隐藏着更多黑暗的门。又像是透过这方寸之地,投向这座被雨水浸泡的、深锁着无尽过往的沈宅最核心、最幽深的角落。
窗外雨声渐渐沥沥。房内是魏嬷嬷压抑不住的呛咳痉挛,是沈惊澜微弱如游丝的破碎喘息。粘稠污浊的空气里,沉滞的药气、血的腥锈、呕吐物的酸腐,还有那丝丝缕缕被强行压制的冰寒与奇异的桂花甜腻……种种气息交织绞缠,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胸口。
冰冷的死水已渗入肺腑。
凝固的漩涡被强行搅动。
门,终究彻底打开。
而窗外。
雨水敲打着房檐下早已枯死的藤条。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湿透的纸张被冰冷指尖戳破的轻响。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