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色刚泛起第一缕橙红,前殿的木门便被叩得咚咚响。^s^a?n?g_b/o\o+k!.`c?o·m?
苏岐将最后半枚梦魇散碾成粉末收入瓷瓶,指腹在瓶身轻轻一叩——这是留给内鬼的饵。
"苏大夫!"年轻医修的声音带着雀跃,"江南柳先生到了,说带着百年野山参贺青囊令重启!"
谢知秋刚要起身,苏岐已先一步按住他手背。
她的掌心还带着方才碾碎药粉的余温:"你留在后堂,盯着那几个昨日说要整理药库的。"话音未落,前殿又传来第二声通报,这次是川蜀来的白胡子老者,嗓门震得梁上灰簌簌落:"青囊令显灵那日,老朽在青城山看见药田开了满树红珊瑚!
这定是老祖宗显圣!"
苏岐将青囊令往腰间一挂,玉坠擦过衣襟时发出清响。
她推开门的刹那,穿堂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是百年野山参的甘苦,是川穹的辛辣,是当归的甜润,混合成记忆里奶娘药篓的味道。
前殿已站了七八个医修。
最前排的老者白发束成道髻,手里攥着半片褪色的青囊宗弟子牌,见到苏岐腰间玉坠时,手背上的青筋突然暴起。"小女娃..."他声音发颤,"这玉坠的纹路...是青囊宗大长老的私印。"
"周师叔?"谢知秋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扶在门框上的手微微发抖。
苏岐侧头,正看见他盯着那老者的眼神——像冬夜守着残火的幼狼,明明渴望温暖,又怕被灼伤。/x.i~a\o′s?h`u′o\z/h~a+i+.¢c¢o,m^
周师叔的目光扫过谢知秋的脸,突然老泪纵横:"是阿昭家的小公子?
当年你才到我膝头高,如今...如今..."他踉跄着要上前,苏岐却半步不退,指尖悄悄扣住袖中银针。
"各位远来辛苦。"她提高声音,目光扫过人群,"今日请大家来,一则为青囊令重启贺喜,二则..."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千金方》,"想请各位共商医道复兴之事。
但在这之前,苏某有个不情之请——劳烦各位为案上这碗'病症'开方。"
案几上的青瓷碗里浮着半片紫黑色的指甲,边缘泛着诡谲的青。
苏岐看着众人围拢过来,注意到那两个昨日主动要求帮忙分发药箱的年轻医修,此刻正缩在人群最后,喉结不住滚动。
"此症名为'鬼蚀甲'。"她指尖轻点碗沿,"表面看是阴毒入络,但实则..."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左侧穿月白衫子的少年,"这位兄台,你可看出这指甲里藏着什么?"
月白衫子的少年被点到名,浑身一震。
他盯着指甲看了半刻,突然倒抽冷气:"这...这是蚀心蛊的幼虫!"
"啪!"
苏岐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瓷碗跳了跳:"好个鬼蚀甲!
好个蚀心蛊!"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刀刺向人群最后那两个缩着的身影,"真正的鬼蚀甲,病灶该在甲根泛青,可这半片指甲——"她捏起指甲对着光,"甲尖发黑,分明是有人用诡道禁术强行催熟蛊虫!"
穿玄色短打的医修突然暴起,袖中飞出三道淬毒银针。`微?趣_小^税^旺* +哽/辛/嶵/全~
苏岐旋身避开,银针擦着她耳际钉入房梁,发出令人牙酸的颤音。"你以为靠几本破医书就能翻了天?"玄衣医修咧开嘴,嘴角渗出黑血,"血煞门养了我们二十年,就是等今天——"
"住口!"周师叔突然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掐住玄衣医修的脖子。
苏岐这才发现,老人腰间挂着的,竟是和她那半块青囊玉坠严丝合缝的另一半。"孽障!"周师叔老泪纵横,"当年青囊宗护了你师父一条命,你们就是这么报恩的?"
玄衣医修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他反手掐住周师叔手腕,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如铁:"报恩?
你们医道就是一群伪善的懦夫!
要不是你们守着那劳什子'不杀'规矩,青囊宗能被灭得只剩条漏网之鱼?"他猛地转头看向苏岐,"小丫头,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等蚀心蛊破封——"
"归魂!"
苏岐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半空燃成赤焰,精准缠上玄衣医修的四肢。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医修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里竟裹着半条蛇形诡物。
谢知秋抄起案上的药杵砸过去,药杵砸中蛇头的刹那,诡物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黑雾消散。
"捆住他!"苏岐扯下腰间青囊令,玉坠在掌心泛起温热的光,"用艾草绳,混三枚五雷钉!"她转头看向呆立的众人,声音陡然拔高,"还愣着做什么?
这是诡道的活口,留着能挖出血煞门在医修里的所有耳目!"
前殿的喧闹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平息。
苏岐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坐在石阶上,看着医修们自发守在关押卧底的偏殿外——有人煮了艾草汤洒在地上驱邪,有人用红绳在门框上系了平安结。
"他们信了。"谢知秋递来一盏温茶,"方才周师叔说要把当年青囊宗的药园图献出来,还有人说要回各自门派调药谱。"
苏岐抿了口茶,苦味在舌尖炸开:"信的是青囊令,不是我。"她望着殿内还在燃烧的艾草,火光映得她眼底发亮,"但没关系,等他们亲眼看见医道能镇诡,能救命...自然会信我。"
谢知秋突然拽了拽她衣袖:"后殿的暗门开了。"他指着遗迹最深处的断墙,那里不知何时露出半扇青石门,门缝里飘出陈腐的纸页味。
密室不大,四面墙都是嵌着铜环的木架,架上堆着泛黄的卷轴。
苏岐刚点燃火折子,就被扑面而来的墨香呛得咳嗽——那是百年前青囊宗医修们的手记,每一卷都盖着"青囊"朱印。
"看这个!"谢知秋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从最底层抽出半卷绢帛,"蚀心蛊起源...苏岐,这上面说蛊王是被青囊宗初代宗主用'岐黄真诀'封印的!"
苏岐凑过去,绢帛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以医道真意镇万邪"几个字依然清晰。
她正要翻看下一页,谢知秋突然僵住。
他的手指停在半卷密信上,信末的署名被火光照得发亮:"青囊令使...苏昭。"
"苏昭是我母亲。"谢知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抬头时,眼眶红得惊人,"我小时候见过她写药方,字迹和这个...一模一样。"
密室里的火折子突然爆出个灯花,照亮了密信最后一行未写完的字:"若见此信,记住...蚀心蛊的..."
夜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卷轴哗哗作响。
苏岐望着谢知秋手中的密信,突然想起今日对峙时,那卧底提到"蚀心蛊破封"的癫狂眼神。
她握紧腰间的青囊令,玉坠的温度透过布料烫着小腹——这温度,和母亲留信时的温度,是否相同?
后殿外传来巡夜医修的脚步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虫鸣。
谢知秋将密信小心收进怀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照出他和苏岐相似的眉骨。
"明天。"他说,"明天我们就读完这封信。"
苏岐没有说话。
她望着密室角落那尊落满灰的药鼎,鼎身上刻着的"青囊"二字,正随着月光的移动,缓缓泛起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