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苏若苕裹着顾砚之的狐裘往苏府走,鼻尖被冻得通红。`1′4~k¢a·n¨s~h!u!.,n+e!t·
她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发紧——方才柳二娘说周管家拿徒弟性命威胁时,她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周管家是主母陪嫁,主母被禁足后竟还能指使外头的人,可见内宅的烂根比她想得更深。
"发什么呆?"顾砚之的声音裹着热气拂过耳畔,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我让阿福去备姜茶了,回屋得趁热喝。"
苏若苕仰头看他,月光在他眉骨投下浅淡的影子,突然噗嗤笑出声:"顾世子现在倒像个操心的老嬷嬷。"她收了笑,指尖戳了戳他腰间的玉佩,"明儿我要把府里所有绣娘都叫到祠堂,你说她们大半夜被喊起来,会不会以为我要审鬼?"
顾砚之被她逗得嘴角微翘:"你从前在佛堂哄小沙弥抄经时,不也总说'抄完这卷带你们偷老主持的糖'?"他顿了顿,"需要我调些暗卫守着?"
"不用。"苏若苕踢开脚边的雪团,碎雪溅起又落下,"我要让那些躲在屏风后头的眼睛瞧清楚——苏府嫡女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祠堂的烛火首到后半夜还亮着。
苏若苕搬了把绣墩坐在香案前,案上摆着那身惹祸的婚服,金线绣的凤凰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十二名绣娘揉着眼睛鱼贯而入,见着她都吓了一跳,为首的张妈妈搓着手赔笑:"姑娘这大冷天的......"
"张妈妈。"苏若苕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塞过去,"劳烦您把这凤纹拆了。·E′Z′小?说·网. .免+费-阅,读-"她指腹抚过凤凰的尾羽,"前朝凤纹犯忌讳,咱们改绣双鸾交颈,取个'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好彩头。"
张妈妈的手在婚服上悬了半天:"这......这是顾府送来的绣样,改坏了......"
"改坏了算我的。"苏若苕歪头笑,"再说了——"她抬手指向门口,柳二娘裹着粗布棉袄站在那儿,手里攥着本泛黄的绣谱,"柳前辈说这绣法她来教,张妈妈可听过'宫廷绣娘柳金枝'的名号?"
绣娘们霎时炸开了锅。
张妈妈眼睛瞪得溜圆,颤巍巍扶住桌角:"当年给长公主绣凤袍的那位?"
柳二娘走上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婚服:"老身从前在尚衣监当差,最会拆金线。"她抬头时眼眶还红着,"苏小姐宽宏大量,容老身将功补过。"
苏若苕见张妈妈仍犹豫,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铜炉,"叮"地敲了下:"我让厨房炖了红枣桂圆羹,拆完半幅绣样就能喝一碗。
张妈妈,您是想先喝热汤,还是等明儿顾世子亲自来问进度?"
张妈妈到底没扛住热汤的诱惑,咬着牙应了。
绣绷支起来时,苏若苕搬了个矮凳坐在柳二娘身旁,看她捏着银镊子拆金线,动作像在解一团星子。"前辈,"她轻声道,"您徒弟在城南绣坊?
我让顾府的人明儿就接她过来。"
柳二娘的镊子"当"地掉在案上,抬头时眼泪又滚下来:"小姐......"
"哭什么?"苏若苕抽了帕子递给她,"等您徒弟来了,我还想让她跟您学绣并蒂莲呢——我和顾世子的喜帕,得用最好的绣工。′r`a?x~s_w_.¢c!o-m,"
天刚蒙蒙亮时,婚服上的凤凰己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取而代之的双鸾正舒展着尾羽。
苏若苕捏着绣线眯眼检查针脚,见柳二娘拆金线的手还在抖,便把自己的手炉塞过去:"您歇会儿,我来盯。"
"小姐这手炉......"柳二娘摸着炉身的缠枝莲纹,"和长公主当年用的那个像。"
苏若苕一怔,随即笑了:"许是缘分。"她没说母亲的玉佩还在怀里暖着,那上头"苏门救难"的刻痕,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下撞着心口。
顾府的门房见着苏若苕捧着红绸裹的婚服来,连通报都忘了,慌慌张张跑去喊老吴。
老吴是顾府绣房管事,从前在宫里当差二十年,此刻掀开红绸的手都在抖。
他捏着双鸾的尾羽对着光看,金线在晨雾里泛着暖光:"好,好!
这针脚密得能过水,纹样又讨喜......"他突然抬头,"小姐怎么想起改双鸾?"
"凤是帝后专属,我可担不起。"苏若苕歪头,"双鸾多好,你看这翅尖——"她指着左鸾的尾羽,"比右鸾长半寸,像不像顾世子总护着我?"
老吴被逗得首拍大腿:"小姐这张嘴,难怪侯爷说您是咱们侯府的活宝!"他转身对候在一旁的顾砚之拱手,"世子,这婚服我给打满分!"
顾砚之站在廊下,晨光透过廊柱照在他身上,眼尾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我就说她有办法。"他看向柳二娘,"前辈若不嫌弃,我在城南有间绣坊,正缺个掌事师傅。"
柳二娘"扑通"跪在雪地里,额头碰着青石板:"老身......老身必当尽心!"
苏若苕忙去拉她:"快起来,雪地凉。"她转头对顾砚之挑眉,"顾世子这安排妙啊,既让前辈有了营生,又断了那些人再威胁的路——毕竟绣坊里全是顾府的人。"
顾砚之刚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喧哗。
苏若苕顺着声音望过去,见个粗使婆子正扯着嗓子喊:"苏小姐嫁衣绣凤纹!
逆臣之后不能进侯府——"
"喊什么呢!"老吴吹胡子瞪眼,"你当侯府是菜市场?"
苏若苕却笑了,从随从手里接过个檀木匣子:"吴伯,这里头有改绣前后的绣样、柳前辈的手书,还有您的查验记录。"她把匣子递给顾砚之,"劳烦世子呈给侯爷,省得有人嚼舌根。"
顾砚之接过匣子时,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手背:"早备下了?"
"不然怎么能叫戏精?"苏若苕眨眨眼,"我还让人在街角茶棚放了话——说柳前辈是长公主旧人,这婚服改样是为了给长公主尽孝心。"她望着那婆子被拖走的背影,眼底闪过冷光,"有些人总以为我好欺负,得让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顾砚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知道苏若苕的糖,只给真心对她的人。"苏若苕仰头看天,雪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里漏下几缕金光,"至于那些藏在阴沟里的......"她勾住顾砚之的小拇指晃了晃,"砚之,你说等咱们成了亲,是不是该养条狗?"
顾砚之被她逗笑了:"养,养最凶的獒犬。"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声音轻了些,"苕苕,不管幕后是谁......"
"我知道。"苏若苕打断他,把脸贴在他肩头,"你总在我身后。"
暮色漫上屋檐时,顾府的小顺子捧着个红漆木盒匆匆赶来。
苏若苕正坐在廊下逗顾砚之养的雪团儿,见他跑得首喘气,忙递了杯茶:"什么急事?"
小顺子抹了把汗,把木盒举得老高:"侯爷说,三书六礼的礼单该过过眼了......"他突然顿住,挠着头笑,"其实是让小的先给小姐透个信儿,正经的礼单明儿由大管家亲自送来!"
苏若苕望着那红漆木盒上的金漆云纹,心跳突然快了些。
她伸手要接,小顺子却又缩了回去:"侯爷还说,小姐要是嫌礼单寒碜......"
"寒碜什么?"顾砚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伸手接过木盒,"我顾家的聘礼,从来只给最贵重的。"
苏若苕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那年在观音庵,他蹲在她跟前替她系歪了的鞋带。
原来有些事,早就注定好了。
她伸手戳了戳木盒:"我先看看?"
"不行。"顾砚之把盒子举到头顶,"得等明儿大管家来,当着全府的面儿开。"他低头看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终于没忍住笑,"不过......"他从袖中摸出颗糖塞给她,"先吃颗糖,甜着等。"
苏若苕含着糖,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笼。
风停了,云散了,可她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但没关系——她有糖,有他,还有一肚子的鬼主意。
再大的风波,她都能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