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被粗使婆子架着拖出偏院时，苏若苕望着她发颤的腕骨，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腮帮。·0.0\小/说.网′ _无!错^内.容.
那声"金簪"的尾音还在耳边晃，她昨日借"给百灵整理鬓发"的由头，用银剪拓下金簪内侧"滇南"二字的模子，此刻正压在妆匣最底层《女戒》书里——滇南商队三年前给苏府送过贺礼，礼单上有前夫人的批注。
"姑娘，小满在廊下候着。"春桃端着茶盏进来，青瓷盏沿还凝着水珠。
苏若苕捏着茶盏暖手，指节在杯壁敲出轻响："让他进来。"
小满蹦跶着跨进门，发顶沾了片枯叶。
这孩子跟着花匠爹在府里长大，爬树翻墙比猫还利索。"姑娘，我盯了李三爷整夜！"他扒着门框压低声音，"亥时三刻他溜进主母偏院，窗纸映着人影晃了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怀里揣着个油纸包！"
苏若苕眼皮跳了跳。
主母房里那盏琉璃灯她熟得很，灯芯浸了沉水香，燃烧时会有细碎的爆裂声——昨夜她在廊下听了半宿，果然听见"噼啪"两响。"去取笔墨。"她对春桃道，又摸出顾砚之昨日随信鸽送来的玉佩，在掌心焐了焐，"给侯府送封信，就说'滇南'二字有下落，劳烦顾世子转交兵部陈大人。"
春桃铺开宣纸时，苏若苕瞥见窗外老秦正搬着戏箱往演武厅去。[￥D天~￠禧^]小°D说ˉ?|网]￥ ???免(¨?费]阅??读^·°
那老头是前朝乐师后人，两撇白胡子翘得像虾须，此刻却猫着腰，往幕帘绳索上摸什么。
她嘴角抽了抽——昨日叮嘱他"盯紧秦姑娘"，合着这老头首接把绳索换了新的，麻绳上还抹了桐油，滑不留手。
"二姑娘好雅兴！"
甜腻腻的嗓音从院外飘进来，苏若菱扭着腰肢跨进门，身边跟着王妈妈。
苏若苕立刻耷拉下眼皮，把信纸往袖里一塞，装傻道："三妹妹这是要去佛堂？"
"堂会要加《游园惊梦》，母亲让我来瞧瞧新角儿。"苏若菱扫了眼演武厅方向，指尖绞着帕子，"听说那秦姑娘唱得比百灵还好？"
"好是好，"苏若苕掰着手指头数，"就是总揉眼睛，莫不是戏妆里掺了麸皮？"她突然拽住苏若菱的袖子，"三妹妹的胭脂借我用用呗？
我昨日打翻香粉，现在擦的是张厨娘的蛤蜊油，脸上黏糊糊的！"
苏若菱嫌恶地抽回手，帕子甩得簌簌响："谁像你似的没个姑娘家模样！"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瞪了眼演武厅，"王妈妈，去把新角儿的戏服取来，我要亲自检查！"
王妈妈应了声，刚抬脚又被苏若苕拽住："哎哎哎！
张厨娘说今日厨房炖了雪梨羹，三妹妹不去尝尝？
我前日偷吃被逮着，现在还被禁着嘴呢！"她扁着嘴扮委屈，余光却瞥见梅香扶着秦姑娘往更衣室走——梅香是绣房二等丫头，针线好但嘴笨，正是她特意安排的"目击者"。*k^u¨a?i\d,u\b′o?o/k..,c?o¨m+
待苏若菱的裙角转过影壁，苏若苕冲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立刻捧来妆匣："姑娘要换哪支簪子？"
"换那支翡翠的，"苏若苕摸着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再把我那套旧罗裙找出来——沾了油渍的那件。"她拎着裙子晃进更衣室时，正听见秦姑娘轻声道："梅香姐姐，我这茶凉了，劳烦你去续点热水？"
梅香应了声，刚要掀门帘，苏若苕"哎呀"一声撞进去，旧罗裙的油渍蹭在门框上："梅香姐姐帮我看看，这油渍能洗掉不？"她余光扫过妆台，秦姑娘的手正往茶盏里缩，袖中露出半角白纸包。
"二姑娘！"秦姑娘的脸白得像刚上的粉，茶盏"当啷"掉在地上，"我、我......"
"我知道，"苏若苕蹲下身捡茶盏，指尖碰到那包粉末，"你是想帮我放糖？
我前日说茶太苦，你记在心上了？"她突然抬高声音，"梅香姐姐快来看，秦姑娘多贴心！"
梅香凑过来，盯着地上的白纸包眨了眨眼："这不是张厨娘房里的巴豆粉吗？
前日我见她收在梁上......"
秦姑娘的嘴唇哆嗦起来，指尖掐进掌心。
苏若苕扶她起来，摸到她后颈全是冷汗："秦姑娘这是病了？
改日我让张厨娘熬点姜汤。"她转身对梅香道："把这茶盏收好了，明日我要拿给张厨娘看——她总说我嘴刁，这回可有人帮我放糖了。"
夜里演武厅点起十二盏羊角灯，苏若苕坐在主位，指尖敲着腰间玉佩。
老秦在幕布后比了个"一切妥当"的手势，她便清了清嗓子："今日大家辛苦，都来看看新戏服。"
她展开一卷水红色戏服，金线绣的牡丹突然"刷"地垂下来——内里夹着张字条，墨迹未干："戌时三刻，换水为号"。
"这是......"苏若菱的声音拔高，"难道有人要......"
"三妹妹莫慌，"苏若苕把字条举高，让灯笼光照个透亮，"不过是老鼠咬坏的戏服里夹了张废纸。"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秦姑娘脸上，"对吧，秦姑娘？"
秦姑娘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就在这时，演武厅外传来马蹄声，得得的声响撞破夜雾。
顾砚之掀帘进来，玄色大氅沾着露水，手中握着封加盖兵部密印的文书："苏二姑娘，此人真名不详，但确系叛党余孽，奉命潜伏戏班传递消息。"
"顾世子来得巧！"苏若苕笑着接过文书，眼角瞥见主母的手在桌下攥成拳头，"既然如此，今晚的《游园惊梦》......"她故意拖长音调，"不如加段《惊梦》后的《寻梦》？
听说秦姑娘的《寻梦》唱得最是哀婉。"
秦姑娘的身子晃了晃，被两个婆子架住时，苏若苕摸了摸发烫的耳垂——顾砚之方才经过她身边时，袖中飘来熟悉的松木香。
次日清晨，春桃捧着药碗进来："姑娘，主母说寿宴临近，让秦姑娘帮着练新戏。"
苏若苕喝了口药，皱着眉头吐舌头："她唱腔不稳，哪能担纲？
让她给梅香打下手，整理寿宴用的戏服吧。"她望着窗外飘起的柳絮，嘴角慢慢勾起来，"对了，告诉老秦，寿宴的幕帘绳索......再换次新的。"
春桃应着出去了，苏若苕摸出妆匣里的模子，对着阳光看——"滇南"二字在光里泛着淡金，像根细针，慢慢扎进记忆里。
前夫人房里那本《茶经》，最后一页的批注，似乎也有"滇南"二字......
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不知谁家的信鸽扑棱着飞过，翅尖掠过她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