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庞大的一个世界,竟然只是书中薄薄的一张纸。
两人静静地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朝玟内心的震撼如同波澜起伏。
沈修慈轻轻说。
“我始终如一的心愿,便是守护这大好河山,期望这样的人间能够永恒。”
朝玟:“从战神到君王,你始终坚守着这份职责,也确实实现了你的愿望。”
沈修慈:“可这真的是我的职责吗?”
他的衣摆随风轻轻飘扬,目光穿透远方,接着缓缓说道:“与其说是我的职责,倒不如说,是我的一厢情愿。”
朝玟扭头看他。
“我父母为我取这个名字,想让我修慈悲道,不要沾染血腥,更不要进入战场,乱世之中,明哲保身才能平安。”
“但是,我最终却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
“局势风云变幻,魔域的势力四处肆虐,企图侵蚀人间,挑战仙域的威严,将这世界搅动得不得安宁。”
“他们皆在与魔族的斗争之中丧命,可是无数的鲜血和人命并没有换来这个世界的平静,战争和牺牲仍在继续。”
“仙域需要一把快刀。”
他说:“于是,我弃了慈悲,以剑入道,修的是杀戮。”
朝玟轻轻问:“成为战神,是你自愿的吗?”
“是我自愿,也正是因为自愿,我才觉得愧对他们。”
朝玟摇摇头,对他给予肯定:“你将剑锋指向魔物,你所守护的是天下苍生,是眼前这宁静而壮丽的山河。这样的守护,同样是慈悲,杀戮与守护并不冲突。”
沈修慈点头:“你说的对,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因为狱法之乱,一切又变了。”
“师父曾说,若我已经成了一柄锋利的剑,那让我高居庙堂,无异于是将一柄宝剑束之高阁,是一件可惜的事。”
朝玟想,与他成亲的十年里,沈修慈的确很少拔剑。
他的过去,和他涤荡群魔的警世剑,随着他登临宝座而成为了一段不可捉摸的传说。
朝玟问:“你自己也觉得可惜吗?”
沈修慈淡然回应:“这世上,人不会总是事事如意。”
“战后的仙域损伤太大,只是做一柄宝剑,杀不住仙域之内如烽烟般四起的矛盾和野心。”
“师父临死之前对我说,与其让我作为利刃,来成就别人,带着仙域走向未知的结局,不如由我自己做主,亲自执剑。”
这还是沈修慈第一次同朝玟讲起这些。
朝玟从见到他开始,他便已经是威加八方的君王,所有人都见证他的风光,朝闻也在其中之列,从来没有细想过,他坐上这个位置之前,都经历过些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这样一段往事,虽然经他的口说出来,语气平淡,并没有流露出太过悲伤与动容的情绪,但朝玟听在耳中,却不禁触动。
朝玟问他:“你后悔过吗?”
成为仙域之主,到底不是他的志向。
沈修慈说:“我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但我更在意的是,仙域是否需要我。”
他与朝玟分析:“白昊是天地初开,在天道的授予之下成为山主的旧老,论资历,论身份,他比我要名正言顺。”
“蓬莱虽也是旧老,但一直避世不出,没有称王之心,可若是有意争一争,也未尝不可。”
“其余的仙山各山主跟我一样,都是在旧老神陨之后,通过禅让或者推选而继位的,他们各有所长,与我相比毫不逊色。”
“仙域之主,并非只有我一人合适,他们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
沈修慈说:“魔主被镇金光崖已无翻身之力,魑魅群龙无首,仙域亟待复兴,十二山主皆能承接天命。”
“带领他们的人,一定得是我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困惑。
他认可自己身为战神的价值,却不知道,在临危受命之下登上的位置,他是否够格。
他的自我质疑,朝玟以决然的口吻回应,没有丝毫迟疑:“一定得是你。”
她强调:“这个位置非你不可。”
“无论是白昊还是蓬莱,他们的心都只向着自己,为了自己,他们可以化身比魔物更加凶残的猛兽,虽然是仙,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时常连人都不如,让人啼笑皆非,可悲可笑。”
“这个一界之主的位置,只能由你来做,因为你比他们多了一样东西。”
朝玟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你比他们多了一颗向着众生,慈悲的心。”
“你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在乎微末之人的感受,你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像一个人。”
“你从没辜负你父母师长的期望,仙域需要你,世人需要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若是无你,这天下早就乱套了,哪里还有今日登高楼,看盛世?”
他看向朝玟,轻柔的说:“今日登高望远,豁然开朗。”
朝玟又问:“所以你后悔吗?”
沈修慈眉眼舒展开,说道:“不悔。”
朝玟微微耸肩,回以一抹淡笑。
她听到他刚才的这一番话,再看脚下的这一片山河,心境和刚才大不一样。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只是薄薄的一页纸,但是对沈修慈来说,却是真实的世界,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朝玟一直以来对这里始终没有太大的认同感,因为她觉得书始终是书,与真实世界,是不同的。
曾经,对于朝玟来说,无数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庞大的能量库,而她便是那根传递能量至自己世界的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