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大恩如大仇
在周恪的眼中，他的父亲，是一个忠孝两全，大义无私的人。/k?a*n^s`h-u_y.e~.￠c*o?m_
周家为景国江山奉献了那么多，可周恪却从未在父亲的口中听到过半句怨言。
他从小在父辈的身边耳濡目染，十三岁便能披甲上阵，这一切，他都认为是得益与父亲的教导。
周勉在他心中的形象，就好比指路明灯，是他奉为信仰一般的楷模。
可是信件上那熟悉的字迹，那白纸黑字的证据，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记重击。
“不......怎么会......怎么会......”
景帝回想着当年的情景，长叹道：“当时，你的祖父已年迈，你父亲身为周家长子，肩负了太多的责任。他眼看着周氏儿郎一个一个在战场上牺牲，心中万分焦急，所以，他一连纳了好几房妾室，这些，你应该都记得。”
男人三妻四妾，在高门大户之家并非稀奇之事。在周恪眼中，他父亲如此也是无奈。
“那又如何？我父亲是周家家主，难道你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家就这么没落下去？再者说来，若不是为了你，我周家何至于此！？”
景帝道：“是，朕自然明白。可是......或许是上天在与他开玩笑，这几房妾室，要么肚子毫无动静，要么，就是诞下女儿，好不容易有了个男孩儿，却先天不足，性命垂危。,x-i¨a`o¨s,h~u?o/c-m_s,.-o+r!g!你父亲四处求医，却被告知，这个孩子若想活命，余生都要持续不断地服药。那药方里的几味药物，甚为名贵，这对于当时的周家来说，无疑又是一道重担。”
周恪愤恨地瞪着景帝，问：“你是想说，我父亲为了这个孩子，为了有钱给他治病，才动了通敌之心，是吗？燕善，在你心里，我父亲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之人？！”
景帝立即反驳道：“这并非自私自利！为人父者，希望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并非是错。周恪，你若不信，大可从这些信件中找一找，你父亲求助北梁王的信中写得清清楚楚。朕说的，皆是实话。”
周恪疯了一样地伏在地上寻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找到父亲没有通敌的证据，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可是现实却正如景帝所言。
他的父亲，真的投靠了北梁。
那双向来清高自傲的眸子里，没有了半分生气，缓缓流下的泪里，满是不甘与绝望。
景帝怅惘地看着他，心里是恨他的，可又莫名地生出了些恻隐。
“周恪，你父亲的选择，是为了子孙后代，朕没有权力说他是错的。他的死，也并非是朕所为。只是当时朕已察觉他有通敌嫌疑，便派了人暗中监视，没想到那一日他居然真的动手，还假称是有敌军潜入，偷走了王印，他自己则借由追击，携王印出逃。”
“闭嘴！！！！”周恪突然发可狂，不顾一切地朝着景帝冲来。!w.6¨1+p`.￠c.o′m¨
福公公见状，立马挡在了景帝面前。
侍卫及时赶来，将周恪推翻在地。
福公公后怕的抚着胸口，气愤道：“大胆罪人周恪！陛下不计较你反叛大罪，与你如此坦诚相待，你不怀感恩之心就罢了，居然还想袭击陛下！？当年你父亲的所作作为，咱家跟在陛下身边，全都看在了眼里！你可知就算你父亲这般对待陛下，陛下也未曾动过杀心。是北梁的人，眼见你父亲甩不掉了身后的侍卫，怕你父亲泄露他们的军机，这才暗中痛下杀手！”
福公公越说越气，满脸通红，“这些年来陛下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从未让任何外人知晓。你周家本应是罪臣，却享受了这么多年的美名！周恪，你也该庆幸了！！”
“不......不......”
昨日的仇敌，眼下却突然变成了恩人。
十多年的恨，一瞬间就全都被推翻，周恪无法接受，也不允许自己接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崇拜的父亲是一个罪人，不能接受周家满门忠良的美名都是假的，不能接受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恨错了人。
所以，他选择继续恨下去。
“燕善啊燕善，你还真是人与其名，善良得很呐。就连被背叛，被欺骗，你都能心胸开阔地为我父亲隐瞒？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做，我就会感谢你，我周家就是欠你的？！”
他发狂地嘶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我在你的施舍里过了这么多年，你要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自怨自艾地谋划着报复。到头来，你却告诉我，我才是那个错的人！？燕善，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原来农夫与蛇的故事，是真的。
大恩如大仇，难以偿还的恩情，到头来，只会滋生成为恨。
景帝释然一笑，“就算你恨朕，若能重来，朕依旧会选择这样做。朕为的不是你，而是你周家上下的几百口人。”
他轻推开拦在面前的福公公，一步一步走下殿去，眼中满是无畏。
“周恪，你想过吗，当时你祖父年迈病重，若是让他在病榻上得知你父亲的所为，他会如何？你的姑母，是朕的生身母亲，若是她的母族中出了判臣，臣子会如何议论于她？她又该如何自处？！况且周家为国尽忠者众，朕更是深知多年来受到了周家无数的帮扶。所以，朕对外宣称，周勉是为了追回王印，中途受到伏击牺牲，朕给了周勉一个体面，宁愿一辈子将这个秘密埋藏，也不愿周家背负万古骂名。若非你执意报复，这个秘密，本应永不得见天日。”
周恪仰头看着景帝，满面泪水，将这个曾经铁骨铮铮，傲慢清高的王爵淹没在了痛苦之中。
他用尽了徒留的一丝自尊，咬牙道：“纵然如此，燕善，你也别妄想得到我的歉疚。是你，骗我在先。”
景帝沉沉道：“朕未有此奢望，唯愿你能莫要牵累无辜，将自己所做之事全数供述，不要继续执迷下去。”
今日审问，景帝想要知道些什么，周恪心里都很清楚。
他原本是打算鱼死网破的，就算他自己活不成，什么贺兰枭，韩奇，他也要一同拉下水去。
可是看着地上散落的信件，周恪的心终于动摇了。
他看着贺兰枭，怅然一笑，“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韩奇不过是按照我的指示做事，他若不做，我便会杀了他，他哪敢反抗？只是我没想到，我就那么威胁他了，他居然还敢背叛我。在丹枫山，要不是他倒戈，本王未必会输。”
贺兰枭听得出，周恪这话，分明是在为韩奇撇清罪责。
看来他是真的看开了，那么关于绥辉，他是否能够说出实情呢？
贺兰枭不想错失机会，问道：“那么关于绥辉，贺兰戟突生叛心，是否也是你......”
还没等贺兰枭问完，周恪便回答道：“是。是我设法与贺兰戟取得联系，撺掇他与景国开战。谁叫贺兰戟那傻子心气儿高得离谱呢？他居然真的以为，小小绥辉，可以吞下景国万里江山。可笑他黄粱一梦，只不过，是本王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绥辉，是贺兰枭母亲的家乡。
如今绥辉兵败，战火之下，处处生灵涂炭。而这一切，居然也有贺兰枭亲手做下的一份。
然而贺兰枭的心绪并未被仇恨所吞没。
他深知，绥辉有贺兰戟这样一位昏庸无道的君王，即便他没有被周恪蛊惑，将来的绥辉，也终有走向衰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