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跪在御前,面色各异。
二皇子仲景沉浸在儿子惨死的悲伤中,垂着头,万念俱灰。
刘氏不愿被宫女拉下去休息,强撑着跪在丈夫身边,瞪着眼睛看旁边的竹雨。
竹雨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有旁边的仲深能看到她不停发抖的手。
太子和竹雪跪在最前面,两个人始终都没有看过对方一眼,各怀鬼胎。
“六皇子呢?”
言皇扫过众人,问道。
“回皇上,六皇子突发高热,昏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言皇点点头,让老内官带一个太医去看他。
内官领命下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跪在草场中间仲家人身上。
言皇一一盘问了所有人,不出意外,每个人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回来复命的御林军也说并未在猎场周围发现任何异常。
言皇十分生气,面对众人的脸色黑的吓人。
刘氏死死抱着怀里的襁褓,缺了头的尸体源源不断地淌出鲜血,惊悚可怖。
竹雨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殷红的血,冷漠无波的视线滑过那襁褓,落在刘氏的身上。
“你看什么看!你还有脸看我?!”平日里清丽脱俗的女人变成了十足的泼妇,刘氏将只剩身躯的儿子护在怀里,又抬起满是血渍的胳膊,卯足力气抡圆手臂。
眼见一个巴掌就要落在面颊,竹雨只微微偏过头,就躲过了这个不自量力的攻击。
刘氏被晃得身形不稳,竹雨轻轻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
“你!你还打我?!”
刘氏尖叫起来,被二皇子慌张地按住。
竹雨没有理会她,而是摊开手掌,将一个方方正正,刻着特殊花纹的吊坠递到仲深面前。
“里面有东西。”
仲深闻言,拿过吊坠,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是马草籽。”
竹雨眼皮一跳,她想起之前在仲深的“青楼”里,六皇子给二皇子的那包粉末!
言皇坐在上位,将瞬息间的变故看得清楚:
“胡大夫,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仲深将吊坠递给走到他身边的内官,回道:“回皇上,是皇孙殿下身上的吊坠,里面有大量的马草籽粉。”
刘氏闭了嘴,脸色煞白。
马草籽,并不是马草的种子。相反,它对于马儿来说,是足以致命的毒药。成熟的马草籽在外形上与马草一模一样,马儿不小心误食了马草籽,就会变得异常狂躁,口吐白沫,不出三个时辰就会暴毙。
故而在战场上,将士们常将这种马草籽作为毒药,用在敌军的战马身上,让它们丧失战力。
在场了解马草籽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日竹雨被害一事。
竹雨昨日骑的马匹,临死之前就是狂躁异常,口吐白沫——正是中了马草籽的症状。
言皇自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垂眸睥睨着地上众人。
昨日的受害者是竹雨,但加害人的目标或许不止是竹雨。
马草籽在仲御之身上,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有可能是被害的对象,尤其是言皇。
“二王妃,这吊坠,是你放在御儿身上的吗?”
刘氏害怕极了,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马草籽啊皇上!”
这话不假,马草籽在言都并不常见,对于刘氏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宫妇人来说,没见过才是正常的。
言皇自然看向几位皇子和竹雨,他们或多或少都在军中待过,嫌疑显然更大。
竹雨没有着急辩解,而是与言皇一样,沉默地打量着二皇子。
“父皇……您……您看我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是她,是这个女人说七王妃不是个好人,要尽早结果了她才行!”
二皇子指着身边的刘氏,心虚地大叫道。
刘氏听到丈夫这么说,也开始哭喊起来,从二皇子对她拳打脚踢,诉说到他为了除掉竹雨,不惜逼迫她利用儿子给马匹下毒。
竹雨对这两个人互相攀咬的扯皮局面毫无兴趣。
昨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六皇子用了和她上一世一样的方法,引来黑熊咬死了仲御之,以及他为什么偏偏跳过了二皇子,选择害死尚在襁褓的婴儿,他是否也知道仲御之身份的秘密?
竹雨蹙着眉,环视着在场众人,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林地!
“有刺客!保护皇上!”
竹雨拔出佩剑,一个箭步冲到言皇身边,那闯入林地的人眼见行动败露,破罐破摔地将手中的暗器飞镖扔了出去!
竹雨立刻将言皇挡在身后,却未想到那飞镖并未向言皇飞来,而是转了个弯,插在倒在地上的黑熊身上!
那奄奄一息的黑熊当即嘶吼不止,挥着熊掌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冲向人群!
“啊——黑熊活了!!救命啊!快跑啊!”
众人四散开来,各处逃命。
几个吓破胆的宫女内官来不及躲闪,被发狂的黑熊抓住,一口就咬断了喉管,黑熊将他们的头颅当作皮球一样随意扔出去,不知滚到了哪里。
黑熊的嘶吼愈来愈近,竹雨始终将言皇护在身后。
“竹雨,今日之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你想杀朕的孙儿吗?”
言皇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此危机的时候,他竟还能头脑清醒到如此地步。
竹雨握着佩剑的手抖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佩剑,将正巧滚到她脚边的一颗头颅挑起来扔到一边。
“没有关系。”
言皇还欲再说什么,却听竹雨身边的仲深大喊了一声!
“王妃!把手给我!”
发狂的黑熊将一具尸体朝竹雨的方向抛了过来,仲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竹雨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堪堪避过飞来的尸体,没被砸中。
只是这一蹲一闪,竹雨和言皇就被人群冲开了。
竹雨焦急地回过头,寻找言皇的位置,正看到黑熊张着嘴向他扑过去!
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的衣物,竹雨拦下了一名御林军,将他背后的弓箭抽出,搭在自己的手上。
电光火石间,言皇看到了几乎要将他一口吃掉的黑熊,和黑熊背后,拉开弓箭对着他的竹雨。
言皇竟然怕了。
因为他在竹雨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人对他露出过的神色——面对蝼蚁般的弱者时,可以肆无忌惮屠杀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