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寒栖满眼都是那只皮开肉绽的手,走到洛雪烟旁边,眉头几乎蹙在?了一起?,伸手去捞:“你的手。”
“不碍事,等下再说,先?找下幸存的明灯花。”洛雪烟手一转,顺势将江寒栖的手摁进篮子,全神贯注地?扒拉残花和泥块。
“因因,先?处理?下伤口吧,”江羡年握住洛雪烟的手腕,把竹篮提到一边,“明灯花还?有哥哥和前辈呢。”
洛雪烟随江羡年站起?来,看到血淋淋的伤口,这时才感觉到疼,又是皱眉又是吸气的,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放那只手才好。
江羡年给洛雪烟洗手的时候也是拧着眉,似乎那一爪子也挠到了她?的手背上。她?知道洛雪烟怕疼,要上药的时候反复做心理?建设:“可能会有点疼,因因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洛雪烟不忍细看伤口,把头扭到一边,可她?看不到又着急上药的时机,禁不住偷瞄,看到江羡年要撒药就挣扎着要缩回手,连连痛呼。
江羡年见状一倾药瓶,又把药粉收了回去,无奈道:“因因我?还?没开始呢……”
“哦。”洛雪烟尴尬一笑,又侧过?脸,手还?在?紧张地?挣扎,时不时就往后撤一下。
眼前忽然覆上一只带着湿气的手,她?抬起?头,听?到江寒栖的声音:“上药吧。”
失去视觉,触觉被放大了数倍,不过?仅限于眼周的触觉,因为有只手比她?还?要紧张。
搭在?眉骨上的中指时不时施力轻按,掌心不知不觉贴到了眼睫上,眨眼时,她?能清晰感知到睫毛被压翘的瞬间。慢慢地?,中指的指节陷到了眼窝里,于是她?连眼都眨不成了。
呼吸间,鼻腔内堆满了青木香,清冽的味道经过?沉淀变得有些馥郁,像是雨后的青山在?流动,一口气下去,五脏六腑都染上了香。
“好了。”
重获光明,洛雪烟离开青木香的牢笼,感觉晕乎乎的。
江羡年收拾好东西,看到江寒栖还?在?绷着脸打量包扎好的手,揶揄道:“哥你怎么看着比因因还?难受啊?”
“没有。”江寒栖丢下这句话,又跑回阿一身旁,帮他找存活的明灯花。
遗憾的是,一篮子明灯花只活下来两朵,他们自己都不够分,何谈匀出一朵给千机阁阁主?
阿一沉思片刻,提议道:“江寒栖拿上明灯花,跟我?去千机阁。你们俩去河边再找几朵,如?何?”
江羡年点头:“好,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来得及,绰绰有余。
影鬼融入臃肿的影子中,在?电闪雷鸣中静候夜的来临。
第128章 败事 快马踏雨,闷雷……
快马踏雨,闷雷滚滚,街坊亮起了灯,灯影映在水湾里,仿佛朱红墨汁晕水淡去。
江寒栖和阿一疾驰赶到千机阁,交了马,摘下斗笠,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去,寻了个空闲的?阁人,托他找千机阁阁主。
阁人瞅了眼还在往下淅淅沥沥滴水的?斗笠,又看了看两人的?衣装。
扫到阿一时?,他面无表情,转眼打量起江寒栖,见到他腰间的?白?玉缠枝竹节佩,有金镶边,这才正了眼,笑意堆唇:“阁主现在在接待贵客,不见人,两位先去等候区喝点热茶暖身吧。”
江寒栖问道:“要多久?”
阁人答道:“在下也?说不准。”
阿一接过话?:“不见面送个东西总行吧?”
阁人为难道:“在下也?只?是个打工的?,贸然上去打扰恐怕……”
江寒栖见这阁人也?是个势利眼,搬出江家的?名头,把明灯花交到他手里,嘱咐道:“让你们阁主拿好?这朵花,告诉他影鬼溜进了千机阁,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他。你务必要把这花交到他手里,不然会?有大麻烦。”
阁人不解道:“影鬼是什么?”
江寒栖回道:“说来话?长,你把花带上去,阁主自会?明白?。”
阁人应下来,上到顶楼,走到阁主专门招待贵客的?雅间前,被守门的?阁人拦了下来。
“是江家大公子让我上来的?,说什么影鬼溜进千机阁,让我把这花交到阁主手里。”阁人边说边打开帕子,向看门人展示里面的?明灯花。
守门人抬着下巴睨了明灯花一眼,看着眼熟,捏了起来,转着看了看,不屑道:“这不是朵野花吗?我老家的?河边多的?是,
一抓一大把。你是不是让给人骗了?”
阁人纳闷道:“不能吧?我看他挺像大户人家的?贵公子的?。”
守门人又问:“还有那个影鬼,你听说过吗?”
阁人摇了摇头。
守门人搓着茎转花,漫不经心道:“最近也?没有跟影鬼有关的?悬赏。”
阁人又道:“他说阁主知?道影鬼的?事,哦对,他还说不把花给阁主会?有大麻烦。”
守门人嗤笑道:“打扰阁主跟贵客的?面谈才有大麻烦,你忘了我是怎么升上来的?吗?”
阁主的?上一个心腹受人之托,进入雅间传话?,结果因此搅黄了生意,当天就丢了饭碗。
阁人忌惮江家长公子的?身份,纠结道:“万一阁主因为没收到花治你我的?罪怎么办?”
守门人想了个稳妥的?法子,把明灯花放回帕子一包,随手塞进衣袖里,说道:“这花我先收着,等阁主出来再给他,这样总归出不了差错,你先下去吧。”
阁人下到一楼台阶的?一半时?,见到两个冒雨奔来的?人还在原地候着,热切的?目光砸到他身上,他预感到倘若如实相告肯定少?不了一顿纠缠,当下打定了主意。
还没下到底,江寒栖的?问句率先迎了上来:“送到了吗?”
阁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送到了,公子放心吧,在下亲眼看着阁主接过花,带在了身上。”
“多谢,”压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江寒栖对阿一道,“去那边坐着等吧。”
“好?。”阿一也?大感轻松。
进南浔以?来,影鬼因为长大获得新能力处处压他们一头,将?他们耍得团团转,现在他们终于快了影鬼一步。
两人找了张空桌坐下,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雨快停了,天稍稍亮了些,从浓黑褪成了沉沉的?灰色,偶有一两声婉转的?鸟鸣斜入细雨中,提亮了行人衣物的?色彩。
阿一说道:“天快黑了。”
江寒栖把千咒桌上,用手压着:“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洛雪烟听说过下雨会?穿木屐,可木屐上脚还是第一次。
她?感觉自己的?走路能力退化成婴幼儿了,脚尖着地,一走一卡,差点摔草地上,幸亏江羡年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因因,你不要脚尖着地。你把腿抬高些,平着落地,你看,这样就落地就很稳。”江羡年边教边演示。
洛雪烟僵硬地模仿了一遍,确实稳了许多,可到底不太习惯,走出了非人的?别扭感,把江羡年逗得哈哈大笑。
江羡年搀着她?的?胳膊,问道:“因因以?前没穿过木屐吗?”
“没,以?前下大雨我都?是……”脚落地,“穿雨鞋”三个字顺着口?水咽回了肚子里,洛雪烟若无其事地把木屐从泥泞里拔出来,平放到前方,“在屋里避雨,没出过门。”
她?战战兢兢地挪步,心想还是平底的橡胶雨鞋香。
江羡年总算知?道为何洛雪烟拿到木屐迟迟不穿,等她?套上一只?才弯腰把木屐放到地上。
洛雪烟好?奇道:“木屐是不是还可以登山啊?”
江羡年点头:“可以?呀,有那种?活齿木屐,前后齿都?可以?取下。我家后面是山,我小时?候就是穿那种?木屐爬山的?,可省劲了。你来我家,我带你穿木屐爬山。”
“好?呀,”洛雪烟一不留神又是脚尖着地,打了个趔趄,猛地抓紧江羡年的?手臂,痛苦道,“好难走……”
江羡年安慰道:“别着急,走一会?儿就习惯了。”
洛雪烟想象着膝盖不会?打弯,深一脚浅一脚地梗着脖子换步,没多久,她?的?确习惯了提腿迈步,但?觉得跟两条腿生分了不少?,到河边时?关节都?僵了。
此时?天黑了下来,江羡年吹亮了火折子。
洛雪烟把竹篮放到地上,和她?一起扒草丛,发现里面夹杂的?几株明灯花的?花苞全脱落了,黄色零散地分布在草里,像是星星陨落。
江羡年拾起湿哒哒的?花苞,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洛雪烟忽然想起一件事:明灯花本身喜雨,淋雨长得快,但?它开出的?花不禁淋。她?拿出自己的?火折子,吹了下,提议道:“阿年,分头行动,去茂密的?草丛里找,说不定还有幸存的?。”
两人背向而行。
江羡年连着搜寻几个草丛无果,感觉天越来越暗,有些着急。
让我找到两朵吧,一朵也?行,给因因防身。
她?默默许愿。
如今三人当中只?有江寒栖手里有明灯花,可阿一说影鬼还盯上了洛雪烟,很有可能会?二次袭击她?。
不过因因有秘密就算了,为什么哥哥也?……
江羡年自认为对江寒栖知?根知?底,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被影鬼盯上,她?虽没问,这几天却总想着这件事。
“阿年!”江羡年遥遥听到洛雪烟喊她?,转过头,看到她?兴高采烈地举着一朵花指给她?看,“快看,我找到一朵!”
江羡年高兴道:“太好?了!”
洛雪烟说道:“再找一朵我们就回去吧,这边的?明灯花剩得不太多了。需要的?话?,我们明天再去找新的?地方挖花。”
“好?。”江羡年干劲满满。
茶喝了一壶,话?渐渐说开。
朱鼎然大致摸清了新任监察官的?脾气?,又得知?他和自己师出同门,减了些弯弯绕绕,开始和他称兄道弟,想在称呼上拉近两人的?关系。
他知?道赵正喜欢字画,话?锋一转:“我家中有贾白?贾老先生的?《曲竹隐》,不知?贤弟可否喜欢?”
此话?一出,赵正眼里的?光也?亮了许多。
朱鼎然满意地咧嘴一笑,接着道:“贤弟若有空,今晚不妨来我家吃饭,顺便鉴赏下其他字画。”
他决定今晚送几幅字画出去。
赵正对朱鼎然的?想法心知?肚明,心想在南浔任职这段时?间能搜刮到不少?名家珍品,连声道好?。
他做监察官不为别的?,就贪那点好?处。
两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无言地敲定了一单长期买卖。
朱鼎然放下茶杯,看窗户之外伸手不见五指,问道:“天色已晚,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
赵正反问:“朱兄不当值吗?”
“我手头上的?事都?处理?完了,”朱鼎然起身,“请。”
赵正随朱鼎然往外走,不经意看到了脚下的?影子,只?见影子边缘扭曲,像冻一样晃来晃去。他揉了揉眼,这时?朱鼎然突然踉跄了一下,眼看要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