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
“钱向前，你举报我？”秦霄双目猩红，紧紧盯着钱向前。
两分钟前，知青们刚刚吃完饭，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随后，知青点的大门被敲得梆梆响，宋月清刚打开门，一群年轻人涌入院子，领头的人手臂上带着红袖章。
知青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接到你们知青点的钱知青的举报，他举报秦霄搞小资情调，哪位是秦霄？”领头的人说道。
被最亲密的兄弟举报，秦霄一时难以置信，质问钱向前。
钱向前身体颤抖，擡头与他对视：“我…我…我们都是进步青年，你…你…却背地里搞小资情调，你是组织的背叛者！你不配与我们为伍！”
“你说什么？”秦霄生气地吼道，整个人向钱向前扑去。
领头的人大喊：“拦住他！”
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围上来拦住他，两人抓手，两人拦腰，场面一时变得混乱。
“钱向前，你再说一遍，你是男人就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秦霄怒吼着要挣脱抓住他的人。
几个人差点拦不住他，又上前两人，将他反手锁住，把他的头摁在墙上。
秦霄还在挣扎，脸在粗糙的黄土墙上不断摩擦，很快，贴墙的半张脸磨出血丝。
“钱向前，你有胆子就把刚刚那些话再重覆一遍。”秦霄仍在喊着。
“你们放开他，这罪都还没定怎么就跟押犯人似的？”祝星星脸上浮现怒色，上前道。
祝小娟原本被吓得窝在角落，突然挺身而出附和：“就是！万一是他诬陷霄哥呢！你们放开霄哥！”
屋内其馀知青则还未从这一变故中反应过来。
领头的人面露难色，道：“他这样的情绪，我们也不敢放开他，万一他到伤人，谁负责？”
“我负责。”祝星星走到秦霄旁边，对擒住他的人说：“放手。”
几个年轻人与领头的人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慢慢放松手上的力度。
秦霄转身握着拳头向钱向前冲去，被祝星星握住手腕，生生往回拽了两步。
“你放开我，别拦着我。”秦霄双眼通红，眼框里蓄着泪。
祝星星又使上几分力，将他拽到自己身旁，安抚道：“秦霄，等所有事情结束，再跟他算账。”
秦霄不肯，硬要上前，祝星星加大手上的力度。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最终，秦霄败下阵来，沈默地站到祝星星身旁。
屋内因秦霄的沈默而变得寂静，一阵风吹过，烛火跳动，墙上的人影也随之跳跃。
“你们现在去搜，能搜到书就把他带走。”祝星星感受到秦霄不再挣扎，松手。
领头的人说：“行，我们不会冤枉好的同志。”
转头，他拍拍钱向前的后背，说：“带路。”
钱向前走在最前面举着蜡烛，后面跟着七八个年轻人。
一众年轻人涌入男知青居住的屋子，加上知青点的其馀人，整个屋子几乎没有能站的空地。
“在他床铺下的高中课本里，他就是夹在那里面带过来的。”钱向前指指秦霄的床铺。
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其馀人一涌而上，将秦霄的床铺翻了个底朝天，高中课本扔了一地，没发现钱向前说的爱情小说。
“没有。”领头的人面目狰狞，拽住钱向前的衣领，“你耍我们？”
钱向前身体颤抖，说话断断续续：“我没…没…没…有，可能在…在…在其他人的床铺里。”
那些人又朝旁边的床铺涌去，整个屋子被翻得乱糟糟的，只翻出了些翻出些旧报纸和周建设那几本翻得破破烂烂的书。
“李哥，没有。”年轻人朝领头的人摇摇头。
钱向前一脸震惊，看向秦霄，跌坐在炕上，不停地摇头。
秦霄却是松了一口气，此时他的手冰凉凉的，微微颤抖。
他在学校见过被举报的老师的下场，幸好他前几日把书给了祝星星。
“秦霄和祝星星关系挺好的，说不定藏在祝星星屋里。”刘阳目光微闪，而后解释道：“搜清楚点好，我希望我们知青点都是进步青年，不要出现组织的背叛者。”
钱向前听到他的话，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叠声应和：“对，对，对，他和祝星星关系最好，书肯定都藏到祝星星屋里了，祝星星还是自己一个屋子。”
秦霄的心提起，大气不敢喘，侧过脸去看祝星星。
“好啊，那就到我屋子里也搜一遍。”祝星星大方答应。
微弱的烛光给祝星星的轮廓镀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秦霄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心莫名安定下来。
祝星星的屋子很空，一眼望尽，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大家首先将目光移向角落的小皮箱。
面对祝星星，搜东西的人动作轻柔了些，打开她的小皮箱，没发现书。
紧接着，那些人围住床铺，看向祝星星，没有动手。
祝星星将猫塞到秦霄手里，然后抖开被子，翻起藤席，没有任何书籍。
“床底，床底有个木箱。”钱向前大喊。
祝星星将木箱打开，把里面剩馀的图画书倒出来。
那些人像野蜂瞧见花儿一样，快步上前将图画书反覆翻了几遍，但是也没发现问题。
“走。”领头的人脸上带着些怒气，临走前剜了一眼钱向前。
钱向前像脱水的鱼儿瘫坐在地上，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瞟向秦霄。
猫猫通人性，从秦霄手里跳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秦霄上前拎着钱向前的衣领将他拽起，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钱向前，这一拳我还给你，高一的时候你惹隔壁班大壮不痛快，我替你挨了三拳。”
鼻血从钱向前的鼻子上喷涌而出，顺着嘴巴没入脖子。
“啊！”秦少萍看到这样的场景惊呼了一声，作头晕状，连忙攀住一旁的蒋胜男。
“这一脚我还给你，当时你偷了你妈的钱去买书，你跟她说是给我买汽水了，我回家挨了一顿揍。”
“这一巴掌我还给你，小学的时候你踢球打烂秦三姑家的玻璃窗，那一巴掌我替你挨了。”秦霄一巴掌打在他的右脸上，发出“啪”地一声。
大家沈默地看着，几位老知青默默对视，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刘阳一眼，退出屋子。
“李…李桃木，要不劝劝？”周建设小声道。
李桃木双手抱胸，冷漠道：“管不了。”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周建设见状，瞥一眼地上的钱向前，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孙思思默默跟上两人的脚步。
蒋胜男见状要扶着秦少萍跟上，秦少萍站直，一脸虚弱的样子，但是还是停在了原地。
“秦霄哥，你别打了，再打他就出事了。”秦少萍眼角带泪，鼻尖红红的，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
秦霄松开他的衣领，背过身子，肩膀微微抖动，道：“钱向前，你欠我的换不清，但是我不要了。”
钱向前撑起身子，朝秦少萍的方向看一眼，秦少萍此时哭得梨花带雨，颇惹人怜惜。
“秦霄，你不要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惹人讨厌？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在上的样子，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高尚，你不过是施舍我罢了，你爸也是，你妈也是，你们全家都在装！你以为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钱向前抹掉鼻下的血，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
他离开后，原本站着的地方留下一方帕子。
蒋胜男瞥见地上的帕子，要上前捡起，被秦少萍抢先。
秦霄一直都没说话，只暗自走到桌子前，将桌子上的书垒好，放入箱子里。
“霄哥。”祝小娟有些担心，想要上前。
祝星星拦住她，将凳子踢到秦霄身旁，说：“你自己静一下。”
两人相继离开，秦少萍敛下眉眼，顺从地跟在两人身后，蒋胜男也跟上三人的脚步。
秦少萍脸上的表情已经冷下来，指甲掐入掌心，心底怒骂，钱向前这个没用的废物。
祝星星回头揽住她的肩头，带着她往后院走。
“祝星星，你干什么？放开我！”秦少萍想挣脱，使不上劲，被带到后院。
后院一片漆黑，月光不太亮，几乎只能看得清轮廓。
凉风吹过，秦少萍不自觉抖抖身子，手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祝星星，你带我到后院来干什么？”秦少萍看着向前走了两步的祝星星，心里有点发怵。
祝星星转过身，面无表情，声音也异常平静：“秦少萍，不要再搞什么小把戏，如果还有下次，呵。”
她话没说尽，最后冷笑一声。
秦少萍莫名觉得恐慌，掐住掌心，低下头，轻声问：“祝星星，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祝星星从背后抓住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秦少萍觉得头皮发痛，眼角沁出泪。
此时的祝星星气质完全变了，既不似往日那边随和，又不像摔刘东方那晚那般凌厉，却让秦少萍止不住心颤。
祝星星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让钱向前举报秦霄的？”
“祝星星，你放开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少萍瞳孔放大，嘴上还不承认。
祝星星继续说：“让我猜猜，你两个金手指都用了吗？”
“金手指？钱向前他也配？他——”秦少萍面露嘲讽，突然停住嘴，表情僵住。
祝星星放开她，退后两步，看着了她好一会，说：“秦少萍，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让我猜猜，是下乡前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