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身份得到认可的周牧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警察局。温旻送他出来，“我下午还是在局里，晚上可能回去的晚，你不要等我。”
温旻并没有正面答应周牧要搬去新房，但这样的说辞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她会搬过去。周牧觉得今天幸福的不真实。
周围有来往的路人，周牧丝毫不避讳，双手捧起温旻的脸颊，“我在家等你。”话音甫落，他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她。
目睹周牧离开，温旻返回办公室。回到办公室，迎接温旻的依旧是同事们的调侃。温旻淡笑着坐回办公桌前。
下午五点，看了一下午卷宗的温旻正准备起身回家，忽然听到办公室的座机响起。
“喂，你好。”白蕊起身走到座机旁接起电话，“什么！？”
“京北一高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白蕊说。
一行人立刻驾车来到京北一高。
京北一高，温旻的高中母校。自打毕业，温旻就没再回过这里。没想到，时隔多年，会以警察的身份回来。去过现场侦查后，温旻开车载着白蕊返回局里，孙明留在现场。
跳楼的是个女生，名字叫白茶，据班上同学反应，她沈默寡言，独来独往，很多同学几乎都没和她说过话。跳楼之前也并没有任何异常，和往常一样，还是一个人，而且班上没有人和她起过冲突。
“太可惜了，明年就高三了。大好年华就这样戛然而止。”白蕊把白茶的照片递给温旻，“和我同一个姓。妈妈叫白晚。”
“白晚？”温旻反问。
白蕊点点头，“是的，白茶早年丧父，她和母亲相依为命，一开始生活过得非常艰苦，但前几年开始好起来了。邻居对她妈妈的评价不太好。”
温旻沈默，示意白蕊接着说。
白蕊耸了耸肩，“我们去走访的时候，邻居说她经常带男人回家，为了满足男人，她把自己的女儿也供了出去。母女俩一起从事卖.淫。”
“不可能。”温旻出口反驳。
白蕊疑惑，皱眉看着温旻。
温旻左手紧紧握成拳，“我见过她。我见过白茶。”
白茶是走读生。她每周五的晚上十点都会准时出现在福利院门口。温旻之所以知道她，还是因为福利院院长把监控视频发给了她。自从温瑶在国外定居，院长似乎把对温瑶的依赖转移到了温旻身上。
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擡头看着大门，像个被风吹过来无依无靠的蒲公英。
“可她为什么要去那里？”白蕊问。
温旻扶了扶额头，她当时只是简单查了下白茶的信息，知道她在京北一高读书，也没有家庭暴力的存在，以为就是小孩子恶作剧，后面就没再深究了。如果她当时能真正查明白茶每周去到福利院门口的原因，或许她就不会跳楼了。
温旻难受地坐到椅子上。白蕊给她倒了杯水，“旻姐，你怎么了？”
温旻摇摇头，“我没事。尸体鉴定报告出来了吗？”
“要等一会。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先回家休息吧。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温旻拿上车钥匙离开了警局，但她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福利院。她坐在车里，目光注视着女孩曾经站过的地方，忽然掉了眼泪。
孙明的调查报告发了过来，温旻看过后，眼泪掉的更凶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不是第一次遇见学生跳楼的案子，但今天这起，她就是心脏没由来的骤痛。
白茶的跳楼诱因不是校园霸凌，和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未来应该无限美好。温旻双手交叠趴在方向盘上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等到哭累了，副驾驶座位上一直黑屏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温旻伸手捞过手机接通电话，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你好。”
“旻旻，听说你结婚了。恭喜你啊。”
是张赫。
温旻立即坐直身子，“你监视我？”
“嘘，别说的这么难听。怎么能叫监视呢？我这叫保护你。如果没有我，你以为就凭你，还能活的好好的？旻旻，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经手的案子得罪了多少人？”
“你叫做庄叔的人为什么愿意把功劳给你啊？傻瓜，他怕被报覆啊。你看你，工作表现的这么好，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副组长，晋升的事情轮不到你。”
“张赫，你到底想干嘛？！”温旻大吼道。
“宝贝，生气了？我记得你不是挺有耐心的。怎么现在和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燃。这样可不行啊？”张赫笑了下，转而咬牙说道：“你和周牧领证了？”
“你别伤害他。”温旻哭道。
张赫呵了一声，“他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啊？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温旻摇头，“我不管，我只想和他好好生活。张赫，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别伤害他。”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赵澜的事情你不管了？你不是说，你要为她找回正义吗？怎么这就放弃了？这就是你的职业操守吗？”张赫挖苦温旻，“你看你，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如果你老老实实按照上一世的事情走向发展，你爸爸会死吗？都是因为你啊。”
“赵澜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妄想改变一些事情，赵澜会像上一世一样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现在，她死了。”
“都是因为你啊，”张赫说。
“不是因为我。”温旻摇头大吼，扎着的马尾突然松开。
“冷静点宝贝，你看看你，前几次和我见面，不挺冷静的，怎么现在跟个疯子一样？不过，我喜欢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全心全意地喜欢你。如果周牧知道你这样，他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你吗？”
“别天真了。”
“啊啊啊啊，”温旻扔掉了手机。
屏幕还在显示通话中的手机掉落在了座位缝隙。透过后视镜，温旻看到了披头散发的自己。
过了三秒，她伏腰捡起手机，“张赫，我不爱你。你纠缠我没有任何用。”
“赵澜的死不是因为我，你把她害死的，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是一切的根源。白茶的死和你有关，对吧？”
“真聪明啊，我的宝贝。不，和我怎么会有关？监控显示，她自己掉下去的啊。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蠢女人。”
温旻长呼一口气，“她手腕上有个wm的纹身。”
“是啊，你的名字缩写。”张赫漫不经心道。
“可我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温旻又开始掉眼泪，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重生的那段时间，一直哭，完全成了她最讨厌的哭包。
“可她崇拜你啊。这个孩子真是，哈哈哈哈，不知道怎么在一高图书馆借到你借阅过的书，爱上你的字了。真是矫情。光看字就能爱上。”
张赫似乎在抽烟，温旻能明显察觉他的呼吸变化。
“我也是机缘巧合认识她的。这个贱人，给老子下药。”张赫咬牙切齿，“死了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你动她了？”温旻颤抖着声音问。
张赫哼笑了声，“你都和周牧上床了，凭什么让我为你守身如玉。”
“可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太小看孩子了，她自己给我下药，我不满足她不是对不起她吗？温旻，你真是……天真的可怕。不过，没关系，有我保护你。”
张赫挂掉了电话。温旻趴在方向盘上平覆情绪，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而后启动车子回到局里。
一到局里，她就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技术部的人，“帮我调一下最近一通电话的全部录音。有用。”
白蕊见温旻回来了，叫了一声，“姐，你过来。有新发现。”
等温旻走近，白蕊才发现，温旻眼睛通红，“姐，你怎么了？”
温旻说了句没事，然后问她有什么新发现？
白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温旻，“在白茶的手腕发现了一个纹身，wm。”
“哦，然后呢？”温旻沈静地看着白蕊，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你不会想这两个字母和我名字缩写一样，然后她的死和我有关吧？”
“不是，”白蕊解释：“只是觉得巧合。”
温旻冷静下来，向白蕊说了声抱歉，然后又听到她说：“还有一件事情，尸体鉴定报告出来了，她怀孕了，四个月左右。”
“什么？”温旻睁大眼睛。
白蕊继续说道：“在姐回家的这段时间，孙明和小张又去了一趟她家，她妈妈依旧没有回来。”
“而且？”
“而且什么？”
“调查人员说，她妈妈上个月开始就没在京北出现过，怀疑，我们怀疑她妈妈也遇害了。”
温旻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种时候她需要的是平静和耐心。
对，通话录音。
温旻转身小跑着来到技术部，“怎么样？弄好了吗？”
“旻姐，没有什么有用的录音啊，我们都听过一遍了。几乎都是推销电话。”
“怎么可能？”温旻喃喃道。
“真的，我们都检查好几遍了。你总不能不相信我们的技术吧。”
温旻楞楞地拿回自己的手机。直到回到办公室还在跑神，白蕊叫了她几声。
“旻姐？”白蕊递给温旻一杯水，“你喝点水。”
温旻双手握住杯身，安静听着办公室其他人的忙碌。过了会儿，她突然叫了声白蕊，“白蕊，通知大夥，开个会。”
会上，孙明把白茶的案子从头到尾简述了一遍。白茶的社交极其简单，没有朋友。每天按时回家按时上学。只有每周五晚上七点会去便利店兼职，八点半下班后步行到附近的福利院，然后在门口站上一会，然后就回家了，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的母亲现在下楼不明，没有任何亲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操办。便利店老板也没什么异常，做过比对，死者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纹身呢？在哪里纹的？”温旻问。
孙明叹了口气，“上个月，她自己纹的，那个纹身并不是长久的，她自己在网上买的工具，在便利店兼职时趁着休息自己弄的，有监控。”
“我见过她。”温旻说。
小会议室的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吭声。
温旻见状笑了笑，“虽然纹身和我名字的首字母一样，但我和她没有任何牵扯，也只是在监控见过她而已。你们都可以查。”
孙明小声说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查查wm科技的老板和白茶有什么牵扯？哦，还有她妈妈，查查她们三个有什么牵扯。”温旻敲了敲桌面，“还有她母亲所有的财务来源。以及便利店老板和wm科技的关系。查，把底翻天了也要查。”
散会后，白蕊小声道：“旻姐，你别生气哦。大家真的只是觉得疑惑，毕竟你经常在我们身边，看见wm第一反应就是你。”
温旻没有生气，也幸亏是这个纹身让自己想到要把办案方向转到wm科技。张赫可能把这一点忘记了。温旻忽地笑了，用手段抹掉她的通话记录又怎样，她不会轻易这么算了。
“哎，干脆把那个老板抓过来，让他做下检测，看下白茶肚里的孩子和他有没有关系。”
温旻拍了拍白蕊的肩膀，“守法，按要求来。”
四组的人又在办公室凑合休息了一晚。次日早上，孙明率先醒来。他出来给大夥买早餐时，恰好碰见周牧。
周牧把手里打包好的早餐递给孙明，“给你们的，我上午还有课，先走了。”
孙明说了谢谢后，迷糊地送周牧离开。
“你买早餐怎么这么快？”白蕊抽了张纸巾擦脸。
孙明举起手里的东西，“刚在大门口碰见旻姐老公了。”
“姐夫买的？”
孙明点点头。
因为担心上课来不及，周牧没有见温旻，不过在手机上和她说了这件事。所以孙明告诉她时，温旻并没有感到惊讶。
众人吃完饭，继续干活。赌场案还没有任何头绪，又来一个跳楼案。
下午两点，局里收到隔壁市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说已经找到白晚，只不过是尸体。
温旻一行人立即赶了过去。
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痕迹，警方搜到了白晚留下的遗书。
遗书交代了这些年她们母女生活的艰辛，又感谢了好心人对她们母女的帮助。
白晚是受不了女儿去世打击自杀的。她并没有从事邻居所说的卖.淫而是一名医药代表，这次出差也是想干一票大的，结果就收到了女儿自杀的消息。
“对她们母女进行资助的银行账户是……wm科技？”白蕊看着平板里跳出来的信息惊讶道。
“姐，你猜对了，wm就是指wm科技！”
连夜赶回京北的温旻没有丝毫耽搁，立即申请了对wm科技的搜查令。之前只是她个人猜测完全动不了张赫，她们私下去过wm科技希望他们主动配合，结果次次闭门羹。
然而，来接受审问的并不是张赫。而是他们公司的财务总监。
“警官，我愿意接受全部配合，也希望你们能尽全力搜索，还我清白，不要污蔑任何一个好人。白茶是我们公司公益项目的资助对象，每次转账都是走的公账，明明白白，接受任何审查。”
白蕊贴近温旻，小声说了句他说的都对。
“白茶跳楼了。”温旻说。
总监耸了耸肩，“听说了。但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们老板最近这几个月都待在京北？”
“怎么？警官也喜欢我们老板？也是，我们老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身价过亿，的确招女生喜欢。”
温旻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明知道凶手是谁，但她就是找不到能指认的证据。
“走了？”温旻趴在桌上问白蕊。
白蕊嗯了一声，“接走了，还是一辆豪车，这些万恶的资本家。哦，不是，他们也做了好事。调查表明，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公司那个公益项目的确帮了不少人。”
很无力，温旻长长地呼了口气，一时没注意对面技术部的同事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真的恢覆不了，这边显示，旻姐你那天只接过推销电话还有局里的电话。就没有东西，怎么恢覆呢？”
“行车记录仪？帮我把我的行车记录仪调一下。”
案子陷入了停滞期。想结案，但还有疑点没有得到解释。想去查找原因，但却没有下手的地方。
温旻坐在周牧的副驾，安静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大厦。
深夜来临，大厦灯红酒绿，各色人群尽是狂欢。
周牧看了眼兴致不高的温旻，问道：“工作不顺利吗？”
温旻嗯了一声，罕见地把案子的全部过程讲给了周牧。这是第一次，温旻第一次把自己的工作毫无保留地告诉周牧。
“别担心，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我应该要保持耐心。”可是，我知道坏人是谁。温旻闭上眼睛，再次叹气。
等绿灯间隙，周牧伸手摸了摸温旻的头发，柔声道：“别担心，我永远和你一起，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