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万难如今在太平军内的地位十分尴尬,说白了就是地位和实力不匹配。在冯万难制定好主力留存崇仁,老弱发往抚州充数的计划后,众人才发现,冯万难的六千人马全他妈都是精锐...
不要小瞧这六千人,在晚清战场上,六千精锐足够在一个省称王称霸了,大多数省份的总兵力往往也才数万而已。
而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尴尬的事实,那就是名义上冯万难的地位很低,但实际上其却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兵力,其力量很可能只是比侍王李世贤弱少许,同时又强于其他诸王。
身份低微,实力却很强劲,再加上冯万难原先打了听王一拳,凡此种种给营内诸王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好像无形之中,这冯万难就变成了如今太平军的第二号人物,就连侍王也拿他毫无办法。
在帐内的这些日子,不是没有人前来找过冯万难麻烦,但都被冯万难冷着脸一一怼回,许多次冯万难甚至直接开骂,直骂的这些诸王羞愧难当。有许多人甚至一看到冯万难就犯怵。
冯万难的这些表现,无形之中就让众人产生了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冯万难这家伙强的简直不似人类,身上仿佛有光环笼罩一般。看到他时,感觉比他矮上三分,听到他说话时,则不自觉地怕上三分。
此次冯万难用冷酷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本以为又有一场风暴即将到来,却不想冯万难只是语气平淡又略显疲倦地解释道。
“我知道在这帐内生活条件很苦,大家都想着早一天赶紧结束这种生活,但若是现在放大家出去,那就前功尽失了。虽说席宝田那老东西并没有上钩,但他明显也开始动摇了,他早上挪动营地就是明证。
所以我们并没有失败,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在席宝田背后推一把,逼他去下攻击崇仁的决心。”
说到这的冯万难又转头看向侍王李世贤,接着便继续说道。
“我的建议是,由侍王写信给康王,要他加大攻击力度,想尽一切办法主动向鲍超出击,最好是让鲍超吃点小亏,让鲍超产生一种他马上就要被打败的错觉。这样鲍超必定会继续催促席宝田进军,而席宝田眼见康王有能力打退鲍超,必然会认为我军精锐已经云集抚州,此时地他,才敢放心大胆地朝崇仁城开来。
甚至于为了刺激席宝田,我们还可以让康王派些老弱来去攻击王沐部,那王沐部实力较弱,眼见那么多人来攻,肯定拼命向席宝田求援,那时我们的胜算又将大上几分。”
说完这些后,冯万难尊敬地向李世贤行了一礼后说道。“这些就是在下的全部意见了,侍王以为如何?”
侍王听后沉默不语,显然是心中有所考量。一直以来他都与康王汪海洋不合,除了个人性格的因素外,还隐隐有争夺太平军余部的领导权因素在内。李世贤作为忠王李秀成的弟弟,天生在威望上就压汪海洋一头,此次四路大军进入江西,其中两路尽数归了李世贤,那汪海洋又岂能服气?自已写信请他积极打击鲍超,已是非常为难,何况现在要汪海洋把自已的老底都掏出来去与鲍超拼,那汪海洋岂会同意?
万一汪海洋认为自已是想趁势消耗其兵力,最后再一口吃掉,那他真的是再长一张嘴也解释不清。思来想去后,李世贤长叹一口气道。
“罢了,就依照列王的意思去办,诸位耐心等待即可,切不可再产生骚乱。来人,取纸笔来。”
接着李世贤就开始给汪海洋写起信来,信的意思无非是以前我们哥俩之间互相多有误会,而如今应该摒弃前嫌了。此战若胜,李世贤愿意把自已所部的全部战利品全都转交给汪海洋,就连这太平军余部的头把交椅都可以给汪海洋。毕竟此战若是能胜,自然是汪海洋功劳最大,功劳最大者坐第一把交椅合情合理。只希望康王看在天国的份上,最后再帮兄弟一把,只要汪海洋拼尽全力去与鲍超交战,那李世贤就有机会歼灭席宝田部,只有这样天国才能转危为安,他们才有能力迎来幼天王。
这封信虽然文采一般,但胜在情真意切,康王汪海洋接到信后也不禁不住地叹息,感叹自已被名望等束缚住了脑袋。就在汪海洋准备答应的当头,其手下一名属下却突然劝阻道。
“康王,何必为了那个李世贤如此呢?弟兄们如今伤亡已经够大了,如今再把老本掏出来,如果不胜的话那我们就真的完了啊!再说了,谁能保证那个席宝田一定会趁势偷袭崇仁啊,要是人家不偷袭咋办?那我等兄弟不就都困死在这里了!那李世贤手上还有几万精兵强将,想跑就跑,但康王您呢?手上没了精锐,投降的话清军都不会要你,这简直是把您丢在这等死啊!
我看,不如赶紧写信要求李世贤发兵前来救援您,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康王您才不至于没了退路啊!”
听到属下这近乎混账的话语,汪海洋大怒道。
“住口,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还想着投降清妖?来人,把他给我推下去砍了!”这个属下当即开始求饶,而汪海洋也没有惯着他,一脚就将其踢翻,门外的士兵进来后则将其带了出去,不多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滚了进来。朝着那颗人头狠狠吐了口唾沫后,汪海洋说道。
“诸位都知道,我与那侍王有过节,不过这都是个人的私事,不是公事,汪某不才,但绝对不做因公废私之事!
另外他说要李世贤派兵救我?我看你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吧?看到自已的精锐一个个死在战场上不好受吧?都想着赶紧把这一仗撑过去吧?
哼,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想法刚好大错特错。若是想要复兴天国,战胜清妖,就必须要在战略上打破敌人的封锁,这是大局!其他的一切个人,不管是我,还是李世贤都得为这个大局服务。
也就是说,如果我死就能打破敌人封锁的话,那我就必须死!李世贤他妈的也一样!这一仗,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我们没有什么,只要熬过这一仗,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的退路!那时我们越弱,敌人越强,到时我们无非死的慢了一点而已。
我们真正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是胜利!就是死亡!不是我们杀光围堵我们的清妖,就是清妖把我们全都杀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路可走!
现在即便叫李世贤派兵来增援我们又怎样?来的及吗?鲍超虎视眈眈,我等阵营被攻破就在这两天而已。既然如此,那何不干脆放手一搏,聚集我们最后的力量,主动出击,狠狠的打鲍超那小子一下,让他知道我们太平军不是好惹的!到时候即便输了又如何?总好过窝囊地死去!
传我将令,今日放开仓库,让将士们尽情吃喝一番,明日调集全军全部力量,与那鲍超决一死战!”
第二天,抚州,与汪海洋苦战多日的鲍超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汪海洋部的大军,浩浩荡荡从营盘中开了出来,其数量无边无际,好似有数十万兵马,在这阵线的最前列,则是汪海洋数万的精锐人马,其中甚至还有着相当数量的马队,很明显汪海洋在前几日的对决中藏了私,还没有把全部家底掏出来。
而眼前的汪海洋部,无疑已经竭尽全力,调动如此庞大的兵力,明显是要把他鲍超一口吃掉。看到长毛的军容如此雄壮,清军的士兵军官们不由得开始逐渐发抖起来,就连王德榜、王开琳两员战将看到长毛如此威势,也不由得眉头直皱。
只有鲍超对此不屑一顾,长毛多又如何?那不过是给他一个多刷人头的机会,在他看来,眼前的长毛人数还是太少,若是再多来一倍他才开心呢。
根本不把长毛放在眼里的鲍超,再次将全军摆成了一个品字形的阵型,然后直直地朝着汪海洋压了过去。
汪海洋见状也不甘示弱,将整个阵型摆成了一个螃蟹阵。所谓螃蟹阵,其实就是将部队分为左中右三队,其中中队较弱,左右两队较强,就像螃蟹的双钳一样,螃蟹阵也因此得名。
螃蟹阵本质上是一种高度依赖组织度的阵法,具有灵活多变,能从不同方向包抄敌人的优势。比如当敌人中军强时,左右两翼的蟹钳就能分出部队来加强中军,左翼的敌人强的话,右翼就能分兵加强左翼,右翼敌人强的话则刚好反过来。
其总的作战思路是,中队负责牵制敌人,而左右两翼则负责包抄敌军。这种包抄,经常可以分出十几队分队从不同方向包抄敌军,是一种令清军极为头疼的战法。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战法是一种标准的攻击型阵法,其核心思路在于用蟹钳从不同角度包抄侧袭敌军,汪海洋摆出这个阵法,摆明了是不把鲍超放在眼里,要让鲍超见识下太平军的野战实力!
敌人既然下了战书了,鲍超又岂会示弱,直接驱使中军朝着汪海洋杀了过去。汪海洋见状也不甘示弱,立刻从左右两翼抽调兵力加强中军的兵力挡住了鲍超的攻势。
眼见鲍超的攻势被阻滞,汪海洋立刻又让左右两翼的蟹钳张开,然后从不同角度猛烈地打击鲍超的霆军。鲍超虽然悍勇,在太平军的阵列中左冲右突,但却始终无法打退同时那么多方向的攻击。
就在鲍超快支持不住时,清军左右两翼的军队也跟了上来,这才堪堪挡住了太平军的攻势。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弹丸横飞,箭矢漫天乱射,不时就有人被射中了脸庞然后倒地不起。
更为惨烈的是彼此之间血腥的肉搏战,双方都没有铠甲的情况下,只要被冷兵器打中就是一个死字,擦到一点也是重伤。死在弹丸下的人尸体还能勉强保持完整,死在刀矛下的人就惨了,往往是肠子流了一地,眼睛、鼻子、耳朵等地方总得少掉一两块。
就在双方激烈搏杀之际,鲍超看到更多的太平军士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这些太平军士兵不知何时绕到了清军的侧后,然后排成一字队形,如墙而进,清军的后路即将被抄!
眼见如此的鲍超立刻动用摆在后面的预备队,要求这些预备队驱散这些包抄过来的太平军士兵。
鲍超的预备队皆是马队,战力强悍,这些马队出乎意料地轻易击溃了从四面包围过来的太平军,轻易到甚至鲍超认为这些人是设了陷阱故意败退的。直到传令兵跑来向鲍超禀报清楚情况时,鲍超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那些从四面八方围来的太平军有许多是老人小孩,甚至还有妇女!长毛这是做什么?兵力弱到拿妇女上来当炮灰?就在鲍超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声尖锐的号角声传了过来,此时的鲍超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
只见康王汪海洋,带着自已的马队,不知何时绕到了清军的侧后,正笔直地朝着鲍超的背后杀来!
“妈的,这些狗长毛,故意用些老弱把我的预备队骗走,然后趁这个时机捅老子腚眼是吧!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传我将令,全军转入进攻,务必击杀康逆,只要击杀康逆,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鲍超的命令很快就随着传令官的大声喊叫而向四处传达下去,而得知赏赐如此丰厚的霆军士兵也开始发起狠来。鲍超的霆军士兵,本来就是些要钱不要命的混账货色,只要给他们钱,他们或许连亲娘老子都能杀给你看。此刻在重赏的激励下,霆军士兵无不精神百倍,朝着眼前的长毛狠狠杀去。
更有甚者,大量的霆军士兵甚至抛弃了眼前的敌人,转而迎向了从背后杀来的汪海洋部,战局在一瞬之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汪海洋身处战场的中心,时间不知不觉地飞跃过去,无数弹丸箭矢从其身边飞过,汪海洋却一无所觉。在这段时间内,太平军与清军频繁地进行火器对射,大炮都炸膛了好几门,彼此之间残酷的白刃格斗战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鲍超部虽被围,但霆军却十分勇猛,以鲍超为中心频繁地对各处的太平军实施反冲击。而太平军往往也不甘示弱,经常是以进攻对进攻!即便某些时刻有些太平军选择了溃退,但负责监军的诸王往往立斩溃兵,然后重新驱使太平军合围上去。
鲍超把大量马队投入战斗,甚至还派了一队洋枪队伴随。汪海洋则把马队集中起来使用,在整个战场上快速不断地实施机动,狠狠地打击清军的薄弱点,还与鲍超的马队交手了数次。
而至于洋枪队,汪海洋的马队就是唯一能对其造成威胁的存在。洋枪队所使用的枪支主要为英制恩菲尔德1853式来复枪,虽然在装弹速度上,这种步枪和鸟枪差不多,但是射程方面恩菲尔德步枪则可以达到150米到200米,足足是鸟枪的一倍多。
更为关键的在于,装备了恩菲尔德步枪的士兵可以轻易完成远战、近战的转化,而并不需要多余的兵力掩护他们。
在战场上,鲍超的马队就与洋枪队组成了一个小型的战斗集团。洋枪队负责首先给予敌人火力打击,马队则趁敌人处于混乱的间隙发动冲击,而洋枪队再打完几轮排枪,随后也会采用刺刀发起冲击。在这种多轮打击配合下,这个小型战斗集团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当看明白战场上最危险的就是这洋枪队与马队组成的战斗集团时,汪海洋立刻率领自已的马队朝着这批敌人杀过去。这一战打的相当惨烈,洋枪队发现了汪海洋,多次以齐射打击汪海洋,汪海洋的战马接连战死了三匹。
而汪海洋的战马战死了三匹,他就三次换马再战,在汪海洋的督促猛攻下,鲍超的马队终于溃散,毕竟这马队是鲍超向别人借的,并不是自已练的,关键时候还是不愿意为这暂时的主人把命给卖掉。
突破鲍超马队的防御后,汪海洋的马队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冲到了洋枪队的头上。这些洋枪队的人还在拼命往火枪中装填着弹药,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汪海洋的马队冲进到了洋枪队的阵列中,手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立刻就有一人的头颅向上高高飞起。随着大量的马队包围践踏着洋枪队,这支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号称常胜军的家伙们就此倒下了。
可惜的是,杀掉这批人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光是洋枪队杀掉的人,就足以让这些人死五次都不够赔。
而当鲍超的马队败退,洋枪队也皆败亡时,鲍超的内心终于生出了一丝惧意,面前的这些长毛太恐怖了,若是不赶紧撤回去,怕是整个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像鲍超这种猛将,不仅在进攻时十分勇猛,在逃跑时也依然相当勇猛。鲍超率部向后猛攻,硬是在太平军的重围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后的鲍超立刻收拢余部退回到了营寨之中。
鲍超一边退,一边还在骂。“席宝田,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老子在这被十万太平军围着打,你他妈的蹲在那看好戏是吧?席宝田,我艹你姥姥!”
勉强打胜之后,汪海洋也骑着最后一匹战马返回了营中,此时的汪海洋的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甚至没办法靠自已一个人的力量下马来...
在众人的搀扶下,费了很大的功夫,汪海洋才从马上下来。刚一下马,汪海洋就说道。“若是明天李世贤那家伙还不打胜仗,那我们就等死吧。”
说完后的汪海洋再也无力支撑,脑袋一歪,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