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露
雨后，城市被洗刷得干净，空气清新。
昨晚叶因枝睡的客房，一夜无梦，早上七点多时，自然就醒了。
等洗漱完推开门，便听到厨房的锅咕噜咕噜作响，正在煮粥。
许闻钦手上捏着瓷白勺子，舀了一勺粥抵到唇边试温度。
“醒了？不多睡会儿？”他神色自然，唇畔因刚才的动作颜色格外加深。
“再睡也睡不着了。”叶因枝走过去，将许闻钦盛好的粥从流理台端到餐桌。
粥里加了白糖，口感又糯又甜，典型的宁江口味。
许闻钦见她只吃了一点，便问：“吃得惯吗？”
叶因枝点点头，为自己辩解：“我好歹也在宁江呆了几年，就是早上吃得不多而已。”
许闻钦似乎不太满意，淡声道：“你就吃这么点儿，还没小只胃口大。”
叶因枝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兔子，红着脸反驳：“哪有……”
许闻钦一副懒散神色道：“我喂的，我还能不知道么。”
叶因枝：“……”
吃完早饭，等许闻钦收拾时，叶因枝又自个儿跟兔子玩了一会儿。
八点准时出的门，许闻钦把叶因枝直接送到公司楼下，没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
叶因枝慢吞吞解着安全带：“明天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就直接去平京了。”
许闻钦点头道“好”，隔几秒，他又故意用拖腔带调的声音说：“那记得想我。”
叶因枝一边开车门一边飞快地丢下句“知道了”。
她声音很轻，也不知道许闻钦听见没有，忍不住回头瞥了眼。
却见他支着下巴，视线直勾勾往她方向看，镜片后的眉眼懒懒的。
叶因枝心里突地一跳，加快脚步走进写字楼。
电梯间光线很足，且处处都是镜像，清晰倒映着她的模样。
只见那张向来清冷温吞的脸上仿佛含了绵绵的羞意。
叶因枝赶紧低下头，假意专注地盯着鞋尖。
写字楼外，车子不能停留太久。
许闻钦视线里再看不见叶因枝的身影，正准备驶离，车窗却被敲了两下。
馀光里，许闻钦看见了站在车旁的邵盈。
车窗刚降下来，就是她一脸狐疑的表情：“许闻钦，聆止又不在这个方向，你一大早跑商传楼下做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邵盈是通过车牌号认出来的。
许闻钦唇角扯出笑，简单地答了两个字：“有事。”
邵盈心里纳闷是什么事，但一想到许闻钦的性子，要是他不想说的问了也白搭。
于是她只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许闻钦瞧着心情还不赖，没忘冲邵盈道别：“小姨，我回聆止了，再见。”
“行吧。”邵盈刚说完，车子就扬长而去，她忍不住嘀咕一句，“臭小子。”
彼时，叶因枝还低头盯着鞋尖，正因为走神而没注意到敞开后又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直到电梯间又走进来一个人，身着深黑色的得体职业装，气场沈稳，正是邵盈。
她坦然地冲叶因枝打招呼：“因枝，今天来这么早。”
叶因枝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赶忙回：“邵主编，早上好。”
刚才许闻钦送她来公司的那一幕，不会被邵盈给撞见吧……
因为比平时提早来了半个小时，电梯很空，只有两个人在。
邵盈手上端了杯热咖啡，即使盖严了盖子，香味也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就是在这浓郁的咖啡香味中，她却还是闻出了另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淡淡的，偏于草木质调，不靠近点压根都闻不出来。
邵盈从电梯的镜面中打量叶因枝。
自从上了电梯以后，她好像就一直在走神，但因为气质偏淡，很难察觉出来。
唯有一个细小的动作出卖了她——她手指一直在重覆绕着电梯卡的挂绳。
恰巧叶因枝偶一擡眼，从镜中看见了邵盈的目光。
不得不说，她不愧是许闻钦小姨，连那种审视都如出一辙。
叶因枝心里一慌，电梯卡不小心从指间掉落。
她立马蹲身下去捡起来。
电梯卡掉到地面，邵盈自然而然地跟着看过去，白色板鞋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忽地想起来那种草木质调的香味，她刚正在许闻钦的车里闻到过。
况且叶因枝脚上这双白色板鞋，也和她除夕夜那晚在许闻钦家玄关处看到的一模一样。
邵盈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因枝，你鞋挺好看的，新买的？”
叶因枝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个，楞了下：“没有，早就买了。”
邵盈问：“你都穿几码的鞋？”
叶因枝捡了电梯卡站起身，觉得自己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讷讷答：“三十八码。”
“三十八码。”邵盈重覆一遍。
连鞋码都一模一样对上了，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商传在十六楼，中间到八楼时又进来一个人。
邵盈把因此被打断的对话续上：“对了，你之前做了许闻钦那个访谈，觉得他人怎么样？”
“挺丶挺好的。”叶因枝神色已经非常不自然了。
从刚才到现在，每一个问题好像都有目的，带着试探。
邵盈笑问：“他脾气挺差的吧？”
“没有。”叶因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很好……”
十六楼终于抵达。
走出电梯，邵盈抛出了最后一个试探：“我看周轶橙跟你挺亲的，这次出差去平京，帮我多照顾照顾。”
刚提到许闻钦时，叶因枝的反应显然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
既然如此，她和周轶橙的母女关系，许闻钦肯定也顺带跟叶因枝提过。
果然，叶因枝没听出来，直接就答：“嗯，我也是把她当妹妹——”
话到这里就停住，但所有不该说，不该承认的，好像统统都败露于这句话了。
邵盈微微一笑，端着咖啡回了办公室。
徒留叶因枝在工位上苦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
平京，温度比宁江还要低一些。
但不同于那边入骨的湿冷，这边的风干而涩。
室内随时随地还有暖气，叶因枝暂时觉得挺适应的。
刚来第一天没什么事，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周轶橙正是爱玩的年纪，按照做好的攻略带叶因枝和宁思雨出门逛街。
平京风大，她平时虽然活蹦乱跳的，体质却差，到了晚上就被吹得有点低烧。
数媒大会定在明天，周轶橙原想吃些药算了，但叶因枝硬是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等陪她挂上瓶，叶因枝让同样陪着的宁思雨先回酒店休息，有一个人在边上就行。
三月的天气向暖，医院里有不少都是这个时间节点上感冒的。
周轶橙特意问护士要了个口罩，让叶因枝戴上：“因枝姐姐，你要是因为我感冒了的话，我表哥回去可饶不了我。”
叶因枝戴上口罩，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五官都是温吞的，带点顿感，但凑在一块儿，加上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整个人就显得清冷起来。
此刻，她戴上口罩，看起来有些显小，就像是跟周轶橙年纪差不多大的大学生。
周轶橙还在挂吊瓶，靠一只手捣鼓出手机自拍：“因枝姐姐，我们一起来拍张照吧。”
“拍照？”叶因枝的声音从口罩低下传来，听着轻轻的。
周轶橙点头说：“对，你戴着口罩就行，没关系的。”
叶因枝拒绝不了小姑娘热情的邀请，最后还是被拉着拍了好几张。
周轶橙挑出一张最满意的，简单调了下色，问：“我能发朋友圈吗？”
“嗯。”叶因枝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却没有收到一条新消息。
发完朋友圈，周轶橙无事可干，又不想闭眼休息，硬是拉着叶因枝陪她聊天。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发问：“因枝姐姐，你跟我表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叶因枝都能猜出她接下来会问什么。
果然，周轶橙马上就接着问：“高中同学，那你们早恋啊？”
叶因枝笑笑：“想什么呢，我们当时就是普通同学。”
普丶通丶同丶学。
又是这四个字，和梦里的画面重叠起来。
原来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下意识就脱口这个称呼。
“橙子。”叶因枝急于转移话题，“邵主编好像知道我和你表哥的关系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说！”周轶橙一激动，扯到针头，痛得她皱起眉来。
叶因枝赶紧按住她：“可能是那天许闻钦送我来上班的时候，被邵主编给撞见了。”
周轶橙嘴快，重点却抓得很准：“我表哥送你上班？”
她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上次除夕夜，两人不就都已经同居了。
“嗯，就是那天晚上突然下大雨，就住了一晚……”叶因枝觉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伸手去探了一下周轶橙的额头，再次转移话题问，“你舒服点了没？”
“我已经好多了。”为了证实话里的真实性，周轶橙很使劲地点了下头，还转过来问她，“因枝姐姐累不累？我看你黑眼圈都陪我熬出来了。要是我表哥在的话，不得心疼死。”
“看来真的恢覆得差不多了，都能胡说八道了。”叶因枝捏了捏她的脸，失笑，“而且我平时也没那么早睡，哪儿来的黑眼圈。”
周轶橙笑嘻嘻的：“我才没胡说，我表哥肯定会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