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第九十章
与西夷的战争, 最终在西夷西南部开始焦灼。
眼看着，就打起了拉锯战。
这个时候，皇帝魏昌倒是不吝啬为西疆增补援军了。
当初无论如何都求不到的援军, 如今好像突然一下全都得了空一般。
大批的援军涌入西疆。
与这些援军一同来的，还有皇帝的人。
他们来这边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漠北将军。
这是十分合乎情理的。
目前整个西疆都由漠北将军统领，来到西疆当然要拜会漠北将军。
但对于沈妙妍而言, 这是万万见不得的。
她虽然一直是在往谢昭的方向扮演，但她可还没有忘记，她顶替的身份, 不是谢昭。
这个身份原本是皇帝的暗卫，所掌握的各种阴私和经过的各种训练，都不是她能够打探彻底的。
以现在的状态, 一旦见了皇帝的人, 一定会露馅。
因此，漠北将军本人只得因为“重伤未愈”，需要静养，暂不见客。
既然不见客, 那就没办法指挥作战了。
沈妙妍暂且把指挥的担子丢了出去, 营中的将军们又恢覆了之前那种，有事互相商讨，没事多吵几架的状态当中。
漠北将军的军帐被团团围住, 周围有轮换的士兵，还有进进出出的军医。
“军医”撩开帘子走进来，看见岳玲正坐得笔直。
“你扎针紧张？”
“不紧张。”
“不紧张你抖什么, 若是扎不准，小心半身不遂。”
岳玲沈默片刻。
“我扎针不紧张, 你给我扎，我才紧张。”
给岳玲扎针的，是穿着一身军医的衣服，实则三日速成针灸的傅松。
……用的还是左手。
谢昭眼睛恢覆之后，李淮就说自己要采一味很稀有的药，直接提出告辞了。
而岳玲还需要针灸，李淮下巴一擡，手一指傅松：“他扎，这套针法不用变，再扎三日就差不多了。他不是爱看扎针吗？看三天了，该学会了吧？”
岳玲的目光当即转移到傅松身上。
傅松也没想到自己看个熟人受苦，会把自己搭进去。他只是单纯的爱看乐子……
他右手现在根本用不上力气，只能左手行针。
虽然说他练武，对于穴位比较清楚，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扎过针。
叫他上，这不是胡来吗？
但他最后还是赶鸭子上架，上了。
傅松拿出自己记密信的本领，瞪大眼睛看了最后一遍施针，然后信心百倍。
“也不是很难。”
然后岳玲看他的眼神就从五成信任五成怀疑，变成了十成十的怀疑。
傅松松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这不是挺好的？完工。”
他拍拍手，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这里原本是沈妙妍的军帐。现在叫岳玲躺在这里，傅松成日扮成军医进进出出。
而沈妙妍呢？
她根本不在这边的军帐中。
开玩笑，皇帝明面上是派了镇南候领兵增援西疆，慰问重伤的漠北将军。暗地里不知道派了多少个暗卫来这边接触她。
皇帝的暗卫，各方面绝不比谢昭的暗卫们弱。
她躲在自己的军帐里，和躺在宣战用的高台上向四面八方的人展示，又有什么区别？
掩耳盗铃也不是这么做的，她只能让这群暗卫暂时找不到自己。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躲出去。
在自己地盘上藏来藏去这件事，让沈妙妍很不爽。
她不爽，他们也别想好过。
于是，这几日，西疆军中“缺斥候”的声音响得震天。
所有人都在讨论，大魏只差几个好斥候，就能攻破西夷防线。
可偏偏就是没有能够完美胜任斥候的人选。
要不是差在这些消息上，西夷早就拿下来了。
他们甚至准备上书，若是这样的斥候出现，他们要联名为他们请功。
斥候很难找。
需要武功高强，善于隐匿，同时忠诚于陛下，忠诚于大魏，这才能保证不会被策反。
一条一条极其具有指向性的轮廓勾勒下，目标十分明确。
就等着鱼上钩了。
那群暗卫，找了半天见不到漠北将军。
军帐中，众人都说那是新兵营的一个立了大功的新兵，将军为表亲近和犒赏，这才让他躺在那里休养生息的。
至于将军本人？
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全都说自己不知道。
“做什么打探将军的去向？无论将军在哪里，他都会给我们最正确的决策！”
暗卫们被这些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打消了旁敲侧问的计划。
一群暗卫本来很擅长潜入和调查的。
但是，这里是西疆军营。
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特殊的训练，西疆的士兵对于防范暗卫简直做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他们甚至怀疑这是哪个自己人在坑人。
暗卫们连续摸了几日，竟然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能摸出来。
这样下去，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魏昌交代。
众人心灰意冷之时，缺斥候的消息再次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或许……分一部分人手去做斥候呢？
立下功劳，就算陛下对他们的能力有所不满，也会被从轻发落吧？
这样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们心中，萌芽了。
*
除了这些暗卫，这次来的人中，明面上的镇南候……
更是一个难缠的主。
其实在沈妙妍看的异世之书中，镇南候是比她戏份更少的配角，几乎没什么提到他的内容。
若是只看那些书，恐怕会觉得镇南候这个人很普通。
但沈妙妍始终十分警惕这个人。
这便源于她前世自己的记忆了。
前世，她有很长一段时日，是被困在齐贵妃齐婕身旁的。
那段时间她前所未有地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脆弱和无力。但她向来不是束手待毙的性格。
她的扮演天衣无缝。
也许是觉得她表现得胆怯又温顺，齐贵妃渐渐放低了对她的戒心。
那日，她逃跑了。
装做腹痛调走门外轮值的人，再用石块敲晕看管她的嬷嬷。
她为了这次逃跑已经准备了数日，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和进出皇宫的规律。
那时的魏麟与现在不同，太子之位收入囊中，府外有数千京卫包围。
若是考虑一下六皇子的府比皇宫要小很多，再考虑到魏麟那个人看她的眼神。
她逃出六皇子府的难度，可能远高于在这里逃出皇宫。
她决定赶在被送到魏麟那里之前逃跑。
沈妙妍也没想着一步到位。
她离开后，没有向外跑，而是缩在了一处靠内且偏僻的宫殿中，找了一个破旧的大柜，整个人安静地蜷缩进去。
这种完全没有逃跑可能的地方，才是最有可能躲过第一波搜查的地方。
皇宫中的消息灵通，发现她不见以后，立刻就会加人搜检进出的马车。
像是往来运送东西的车，要经过反覆的查验，根本不会立刻驶离，她藏上去准被发现。
她是准备要在这偏僻地方挨过两日的。
为此，她甚至偷偷攒下来几块干粮。
沈妙妍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直到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猛地惊醒，下意识压低了呼吸。
然后，她听到了……齐婕的声音。
她死死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她听到男人软下来的声调，和……
沈妙妍甩了甩头。
镇南候和齐婕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甚至让他不惜偷偷潜入皇宫。
如果说，魏麟是齐婕亲手栽培的毒果，那镇南候就是早有声名的恶犬。
以至于，没人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时候看不破，一旦知道了，又好像一切从来都是那么清晰。
镇南候为了齐婕做了许多事，甚至于，为她对付其他妃嫔的家族。
但很微妙的是，他似乎并不支持魏麟。
若是镇南候明确地站到魏麟身后，魏麟便不会被逼到在淮州搞那么大的动作了。
沈妙妍目光沈沈。
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这种不支持，是随时可能变化的。
不过，西疆现在是她的地盘，如果这样她都能让镇南候摘了桃子，她也不要想着覆仇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
西疆军中终于是招到了几名合适的斥候。
与此同时，镇南候即将带兵攻打西夷的斯图里。
沈妙妍看到消息的时候笑出了声。
她把画着新斥候画像的信报，连同镇南候的消息一同递给谢昭：“快来看！鱼上钩了。”
谢昭倾身凑过去，笑着经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垂眸去看。
他的目光落到纸上，当即定住，双眉渐渐蹙起。
沈妙妍没等到他的回应，茫然的从战报里擡起头来看他，就见到他一脸凝重的样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谢昭皱着眉看那画像半晌。
“这个人，好似有些眼熟，但我没能想起来。”
沈妙妍一楞。
她探头过去看，是那几个新斥候中，长相十分普通的一个。
谢昭记人的样貌是很厉害的，当初她乔装成严公子之后，又把自己的样貌往十二皇子魏肖的方向调整，那张脸同时混杂了三个人的样貌特征，谢昭依旧一眼遍觉得眼熟。
既然如此，他应当是确实有在哪里见过。
谢昭摇摇头。
“暂且没什么头绪，这画像若是没有旁的用，就先放在我这边？”
沈妙妍点头，她冲谢昭眨了眨眼。
“虽然确定不了他们是不是魏昌派来的人，但是……”
但不论真假，用在西疆的斥候上，总是可以的。
谢昭目光还落在那张画像上，很自然地接她的话：“只要是伪装，总有马脚。”
沈妙妍却是一楞。
她离京如此之久，远赴西疆顶了漠北将军的名头。
真的天衣无缝吗？
沈妙妍在想她的事情，因此，没注意到谢昭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