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 卢星橙觉得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翻滚,顶到嗓子。
她逃跑一样地拼命跑出步行街, 路上撞倒一个杵着拐杖的男人,她匆忙说抱歉, 步履匆匆。
卢星橙跑出步行街,她越跑越慢,剧烈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平静。
跑到最后,她反倒停下来缓慢地走。走过两条长街, 她站在马路边招手,打个突突车回民宿。
挂满彩灯的突突车带着她走出闹市区, 爬上桥。芭提雅晚上热风在耳侧呼啸, 马路边的自组烧烤摊的炊烟盘旋着冲进黑夜里。
到达民宿,卢星橙很平静地付钱, 她走到民宿前台告诉接待生,明天退房。
拿着钥匙扭开门,卢星橙没开灯。她在门关脱鞋, 包随手扔在地面,赤脚走到床上, 悲凉的被褥裹着身体, 消毒水的味道溢满鼻尖。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屋内光线黯淡影影绰绰。
她感觉自己安全了。一瞬间,藏在内心的身处异国他乡无无依无靠的恐慌与委屈一拥而上。
泪水右眼流进左眼,滑落入软绵绵的枕头里。
很快, 枕头被泪水打湿成片。
卢星橙双手狠狠揪在自己的心口, 心里像被被人用针筒一点点抽干。
她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他早就告诉过自己。
——她没戏。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难过那么心痛,他只是玩玩而已。你又凭什么认为接过吻就是男女朋友?
她手紧抓枕头, 质问自己。
为什么要倒贴?为什么不长教训?为什么要自作多情?
窗外,风穿过树梢,树影在灰尘叠起的马路崖上摇曳。少女细细密密的抽噎声被彻底隔绝在四方的玻璃墙里。
芭提雅的夜晚,奔放丶张狂,无人知晓。
-
第二天。
早上六点,卢星橙渐醒。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几点睡着的,只记得最后哭累了,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从床上爬起来,转眼球想看窗外的天,可眼珠才动,眼皮传来剧烈的刺痛。
“嘶——”
卢星橙下床光脚走进洗手间照镜子,眼皮挤出的狭小缝隙里,她看见镜子里面的女人妆容全花,头发蓬乱,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肿成了青蛙眼。
她沈默着,感觉的心里很空,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生气。
站在原地发呆,五分钟后,卢星橙才打开水,卸妆,刷牙,最后走进淋浴间洗了把澡。
洗完澡出来,她湿着头开始收拾行李。这趟泰兰德的旅行,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都是夏天的衣服,很好打理。
没有再停留在芭提雅的理由,卢星橙决定回国。她也不打算去找段婷语他们,一来她现在没办法装作很开心的样子陪他们继续玩,二来她想立刻丶马上丶离开有林郇在的国家。
只要一想到他在芭提雅,卢星橙就觉得难过。
这不是她,自怨自艾没有活力,她不想成为这样的自己。
一切收拾完毕,卢星橙在grab上约的师傅,八点准时到了民宿楼下,打电话给她。
卢星橙背着白色帆布双肩包,一手抱着冉俊昨天送的柚子,一手拉行李到前台退房。
可她刚走出民宿,恰好遇见刚起床准备到酒吧搬货送货的冉俊。
冉俊看见她拖着行李,很惊讶地看过来,“妹妹,你们要走啦?”
“嗯。”卢星橙点头。
冉俊人好,帮过她很多忙,本来应该好好说话道别。可卢星橙现在不敢看他,眼睛盯着地面。
现在的她害怕听到任何人关心的话语,害怕她好不容易压住的情绪憋不住在大街上毫无形象地哭出来。
“嗯?其他人呢?”冉俊不知道段婷语他们昨天早上已经走了,好奇问道。
“他们昨天先走了。”
的士师傅走上来跟卢星橙确认信息,然后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打开后车厢装车。
卢星橙低着头,刚想上车,可脚步才动。冉俊又问她,语气甚至有些生气,“走了?他们丢下你一个人啊?”
冉俊在为她打抱不平,卢星橙眼睛倏地红了,她很想反驳他,不是,不是这样。可话梗在喉咙,吐不出来。
卢星橙垂着头,馀光里瞥见一抹青绿色的球体。她的手上,还抱着冉俊给的青柚。
反正也带不走,她擡头,睫毛挂着一滴泪,她一擡头泪珠落下。
卢星橙把青柚塞给冉俊,声音哽咽:“谢谢。”
她说完,没给冉俊反应的时间,拉开车门坐上车。车门关上的刹那,冉俊担忧的声音挤了进来。
“妹子......”
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卢星橙一眼,不确定地用英文问她:“女士,出发吗?”
卢星橙瘪嘴,嘴角向下,下巴抖着。她狠狠点头。
师傅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车辆缓缓行驶,后视镜内,冉俊站在马路边盯着车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在冉俊身影彻底消失的那霎,卢星橙终是忍不住了。
她问师傅:“你好。请问我可以小小的哭一下吗?”
师傅看后视镜,安慰地笑了笑,腾出一只手从中控台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谢谢。”卢星橙礼貌道谢。
然而下一秒。
“哇!!”
她嚎啕大哭。
少女藏在心里的爱意终于在今天彻底画上句号。
在震耳发聩的哭声中,卢星橙向观世音弗萨丶向佛祖许愿,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让她遇见林郇,这一生也都不要再见了。
-
卢星橙的出租车走后,冉俊在原地站了会。他单手拖着青柚,叹了口气。他继续朝前走,用另一只手掏钥匙,打开酒吧的门。
青色的柚子被他随手放在酒吧台面上。然后他拉开抽屉拿出今天的送货清单走进杂物间,开始清点货品。
冉俊将酒搬上车。
他送货送了一上午,开着皮卡回到酒吧的时候,正好中午十一点半。
走时落锁的玻璃门开着,冉俊拉开门走进去。他听见了一阵叮铃咣啷洗玻璃杯的水声。
冉俊绕过吧台,朝里探头,看见了林郇。
林郇听到动静,了眼皮看来,散漫地跟他打招呼:“回来了?”
冉俊怔楞点头,“嗯。”几秒才缓过神,“老板,你不是说今天不来酒吧吗?”
林郇手上刷洗杯子,头都不回。冉俊心底奇怪,从来没见老板这么认真洗过杯子,哪次都是草草洗几个装装样子来卷他。
“哦。在家无聊,来酒吧看看。”林郇回。
冉俊擡了擡眉毛,也不知道自家老板在玩什么新花样。他将送酒清单轻放桌面,准备出门把空酒瓶搬进来。
可冉俊的手刚摸上门把手,林郇突然从台后擡起头,像是不经意间问起:“你那柚子,哪来的?”
林郇的头冲桌角的青柚偏了偏。
冉俊看过去,哦了声,“早上妹妹走的时候还给我的。”
“走?”林郇挑眉。
“嗯。”冉俊点头,“妹妹早上走了。”想起卢星橙早上隔着车他都能听见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冉俊摇了摇头,叹道:“她也真是可怜,被朋友扔她一个人在这。你说这背井离乡的,一个人得多害怕啊?也难怪她哭得那么惨。我想起我当年刚到泰国,要不是遇见哥你,我可能就真成流民了。”
冉俊又叹了口气,表情略微惆怅。随后,他感慨地推来开门走出去。
林郇拿着酒杯抹布的手浸泡在水里,水龙头的水柱哗啦啦流,裹住他的手。
额前的长发过鼻,懒洋洋遮盖住两侧眼尾。他望着透明玻璃门外的脱漆的红色长椅,久久发着呆。
良久,不动。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才抽回他的思绪。
林郇回神,擡手关掉水龙头,手在空中甩掉水珠,插进口袋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他眼底涌上一抹浮躁,想都没想直接按挂。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知道他不会接电话。
两分钟后,同一个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未知号码:小郇,我是邱姨。在国外那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爸爸他得了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