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
天色渐明,却阴沉沉的,昨夜的大雨在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空气中还弥漫着水汽。
‘哗’地一声。
唐金宝赤脚于房内,墙面四散飞溅的瓷片如飞屑一样,地上跪着几个人,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庄主息怒……”
“息怒?怎么息怒?”
唐金宝阴测测的笑着,拿起桌上的一块碎瓷片,一把揪住方才说话的婢女,瓷片抵在她的脸上。
婢女吓得脸色苍白,惊恐到了极致:“庄…庄主…”
“你告诉我该怎么息怒?箱子没了,再有一个时辰,各掌门就要来了,来,你告诉我怎么息怒!”唐金宝眉目冷清,一双杏仁大眼中暗藏寒光。
感受到瓷片划过皮肉的痛楚,那婢女痛哭求饶:“兴许春雨姐姐不是被胁迫,而是已经背叛了庄主,故意把人带进去。”
唐金宝手下动作停止,转头看向地宫中的守卫: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春雨到底是不是被胁迫?”
“回庄主…春雨姑娘开始的确是带着一个轩辕宗的弟子进来地宫,他想要对箱子动手,再后来,我们就都晕了过去,再醒来之后,那个小弟子不见了,春雨姑娘和箱子也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他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但唐金宝却只是一遍一遍的问,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她内心的不安。
婢女捂住脸上的伤口,低声抽泣,同时也庆幸自己保住了这张脸,可下一刻,冰凉尖锐的瓷片以极快的速度插入她的脖颈。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赫’,便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将昂贵的羊毛地毯染红。
唐金宝挥挥手,神态疲累:
“去请轩辕宗宗主万灵儿到我房中一聚。”
……
唐金山庄的正极堂,是待客,演武于一体的地方,三面围座,中间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用以格斗。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各派掌门依序到来,跟随他们一起的还有在唐金山庄的各仙门弟子,以及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侠客。
今日是各派掌门合力开箱的日子,消息在当日传出去之后,便如疾风一般掠过大江南北,有些人不辞辛劳,赶马不歇,也要来唐金山庄看看热闹。
前两日的赏宝就已经是闹的沸沸扬扬,如今连各派掌门都到了,这热闹是越来越大了。
很快,正极堂内便已经挤满了人,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有些人甚至爬上了屋顶,趴在屋檐上也要把这场热闹看个明白。
李轻舟一身青色窄袖翠竹衣袍,头发高高束起,面庞英朗,眉目方正,活脱脱的一个富家公子,看不出丝毫女相。
“你能不能走快点?”
她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转身回头催促着身后的唐宁青,嫌弃他磨磨叽叽。一大清早,她就再也睡不着了,赶着要去正极堂。
又怕暴露身份,吃了鬼手的换容丸,改头换面,一次能维持几个时辰丶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唐宁青一把山水折扇横于胸前,同样是一件青白相间的袍子,不过与李轻舟不同的是,他身上这件是广袖宽袍,更慵懒洒脱。
“急什么?今天这场戏的主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唐宁青打了个哈欠,嘴角却带着笑,昨夜他睡的晚,但却睡得最好,李轻舟最后也没把他赶出去,他就窝在软塌上,顶着纱帐后的李轻舟入眠。
睡前的最后一眼给了李轻舟,睡醒后的第一眼也给了李轻舟,自己日思夜想的就在眼前,一股踏实平淡的安全感像冬日里最柔软的鹅毛一样,令人沉迷。
唐宁青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无梦的睡眠,是以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万一那口箱子没出现怎么办?”李轻舟不由得有些担忧。
“没出现那不是正合你意?你不是不想那口箱子打开吗?”唐宁青反问。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李轻舟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有些慌乱,像是戏台上奏乐的小鼓,咚咚个不停。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却又偏偏没有原因和由来。
只能闷声道:“是啊,你倒是说的没错。”
‘啪’地一声,
李轻舟捂着额头痛呼出声,一脸怒意的看向唐宁青:“你做什么打我!死变态!”
唐宁青长臂一伸,一把搂住李轻舟的脖颈:“瞧你的眉头都皱成麻花儿了!放心,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万事都有爷在身后给你撑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李轻舟擡眸去看,对上一双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眸子,带着浓重的笑意。
她忙忙将人推开:“哪那么多废话,快点走!天要下雨了,我要占个好地方看热闹!”
唐宁青看着李轻舟的背影眉眼皆带着笑意,快步追赶上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阿大三人瞧见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啧啧两声,却也见怪不怪了,装成木头一样不会说话,不会扫兴的傻子跟了上去。
果然,刚走了不到一半,便下起了小雨,阿大很有眼色的,将一把油纸伞递给了唐宁青。
“别淋着雨。”唐宁青展开伞面,与李轻舟并排而行,油纸伞朝着李轻舟的方向倾斜。
雨滴地针落入男人青白色的衣衫随着雨越下越密集,很快就沾染成深青色,李轻舟就看着大半肩膀被淋湿的唐宁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阿大三人。
“不是有两把伞吗?做什么要挤在一块!”她指着阿大手中另一把油纸伞。
唐宁青阴沉的目光扫过来,阿大一僵,‘嗖‘的一声,将手中另一把伞扔进一旁的池塘中,双手摊平,装作无辜状:“现在就只有一把了呢!”
李轻舟嘴角不由得抽搐,这三个人跟主子一样有病!
此时,一阵阵列队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前方不远处十人为一组的唐金山庄的守卫手持刀剑,目光肃然,朝着山庄中心处往四周巡护。
唐宁青一行人走上前,一列守卫眼皮也不敢擡,对着他行礼:“二庄主。”
“这是要做什么?”
“回二庄主,奉庄主之命,巡护山庄,不许任何人进出。”
唐宁青挑挑眉,单手搭在李轻舟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哦?这样啊,去吧!”
“是!”
等人走远了些,李轻舟看着唐金山庄的守卫如蜘蛛网一般朝着唐金山庄四面八方而去,个个严阵以待,不由得低声道:
“看来唐金宝已经知道箱子失踪了。”
唐宁青啧啧两声,幸灾乐祸道:
“亡羊补牢有什么用,走吧!去看看今天这场热闹,我想一定很有趣!!”
李轻舟给了他个白眼,却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正极堂时,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甚至房顶上都爬满了人,在小雨淅沥之中,翘首以盼。
厅堂内,各大派掌门已经带着门下弟子坐在其中,只首位上的唐金宝,还有左手边第一张代表轩辕宗的椅子是空的。
“快到约定的时辰了,唐庄主怎么还不来?”
“万宗主也还没来。”
“都别急,再等等。”
唐宁青带着李轻舟走进正极堂,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份,顺便也上下打量着李轻舟,猜测到底他是什么人,能让唐金山庄的二庄主为其撑伞。
更有甚者,已经在脑海里浮想出一场断袖缠绵的大戏。
李轻舟察觉到这样的目光,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却被唐宁青一把拦住肩膀,径直走向厅堂。
“二庄主,这位是?”
同海楼的掌门上前行礼招呼。
“这是我义弟。”唐宁青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原来如此,二庄主可知唐庄主如今人在何处,我们相约今日开啓宝箱,马上时辰就到了,可唐庄主还是不见人影,这…….”
询问李轻舟是假,打听唐金宝才是真。
阿大动作麻利的搬来桌椅板凳,放置在唐金宝座位的旁边,还不忘在桌子上摆满了茶点酥糕,至于是给谁吃的,一目了然。
唐宁青坐在椅子上,将糕点推近李轻舟,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
“各位再等等吧。我这侄女年纪轻轻,但行事雷厉,果决刚毅,连我这个做叔叔的长辈,也不敢干涉她的事。跟何况我们生意人最讲究诚信,一个唾沫一个钉,绝不会事后反悔。”
唐宁青几句话,就把自己和唐金宝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众人不是傻子,都听出这其中的深意,暗叹外界传言叔侄不和,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话音刚落,便见远远外走来一人,一身白衣,面覆薄纱,在烟雨朦胧之中越显飘逸。
待走近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的认出,这竟是鬼医谷的谷主。
李轻舟坐在椅子上,看着记忆中的人越来越近,手中的糕点如飞屑一般碎了满桌。
各门派掌门正与黄潇潇寒暄,她只觉得某一处射过来一道如火灼般的目光,似乎要射穿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