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安思远的模样过於“凄惨”,才让安陆这种冷面冷心的人动了一时的怜悯,不顾安寄鸿的反对,强硬地把小孩的户口从南安转到首都来。
安思远刚回家的时候还是一张白纸,对周围的一切带着戒备与警惕,但对着安陆却有些拙劣的讨好。
他心里在想什么,盘算什么,安陆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刚回家的时候,安思远天天变着法子爬上他叔叔的床,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他睡觉,生怕自己转眼就被丢到哪个穷乡僻壤的福利院去了。
安陆向来喜静,最反感睡觉的时候有人黏着他。安思远似乎察觉到了这点,每次爬上床后就可怜兮兮地缩在一个小角落,等安陆看过来后再用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和他对望,没过几秒,就会如愿以偿地被搂进温热的怀中。
安陆对安思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百依百顺,除了一些原则性的错误以外,小孩想要什么他基本上都可以应允。
季琼宇经常开他玩笑,说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从乡下接了个私生子回来。安陆闻言也没作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如果安思远真是他的孩子,他就不会用这种方式对他了。
好在小家夥懂事,即使调皮捣蛋也懂得踩着安陆的底线跳跃,让他每次想狠狠教训安思远一下时,都硬不下心来。
“好想一直和叔叔在一起!”
第一次听见小孩大声地宣扬这句话时,安陆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发现安思远对他的依赖性越来越强,甚至有点接近病态的程度了。
不过想来也正常,当时安思远在那样的处境下被他带回家,如同雏鸟寻求大鸟的庇护一般,会下意识地信赖眷恋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很快,他发现事情逐渐有些超脱了他的预料。
某一天夜里,安陆发现了一本安思远没来得及收起的日记。说是日记,其实小孩只会在上面涂点小画丶写点小诗,家里也没有人会主动去看,所以那本日记也并没有上锁。
那本日记现下正大咧咧地摊在书桌上,将孩童那天真又直白的心思暴露得一览无馀。
——安思远写了一首诗:
**《变色龙》**
**变色龙望着天空,变成了晴朗的青色。**
**变色龙趴在紫藤萝上,又变成了温柔的紫色。**
**我也是变色龙。**
**原本是忧郁的蓝色,**
**可是碰到叔叔嘴巴的时候,就变成了幸福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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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远喜欢他。
得知这一事实的安陆并没有预想中的震惊与慌乱,相反,他的情绪平静得有些诡异。
仿佛冥冥之中早就知晓这件事一般,又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纵容的结果。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默默地想。
等到了青春期,等学校里遍地都是热恋中的情侣,安思远心里这份带着憧憬色彩的爱自然也会散得一干二净。
他也会跟其他情窦初开的男同学一样,心里装着某位不知名的女同学,拥有属於自己的丶独一无二的青春。
只可惜这一次,安陆又料错了。
安思远上初中后,学会了避嫌,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学会了和他保持距离,就是没有学会怎样才能不爱他。
几次聊起有没有心仪的女生这一话题时,也都被那人遮遮掩掩地岔过去了。
每当被那双闪躲而炙热的眼睛偷偷望着时,安陆的心里就会忍不住叹一口气。
倘若他真的问心无愧,大可以在第一次发现小孩对他的心思时就义正言辞地教育他一顿,教他此后都不敢对自己生出这些心思来。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亲手破坏安思远的美梦,舍不得看见那人难堪又悲伤的表情。
有些事情或许一辈子都讲不明白,所以便只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走一步看一步,掩饰自己早已经对安思远动了心的事实。
“嗬啊!我今天和高年级的打球,表现得有多帅你都没看见!我先带着球虚晃一枪,然后很猛地突破了那几个大个子的防线,再……”
安思远喜欢打球,每次说起自己的战绩时,眼睛便兴奋得炯炯有神,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比划起了投篮的动作,整个人也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安陆这时候才敢细细地看他。
隐晦的目光克制地划过他的眼睛丶鼻梁丶嘴唇,直到在心中刻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安陆,你有在听吗?”
安思远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一滴晶莹的汗珠正欲挂不挂地悬在他的喉结上,诱人得像新荷上的第一滴的露水。
只望上一眼,安陆便觉得世上所有的清心咒都成了噬心蛊,他的五脏六腑跟烹了油似的,在情欲与色欲的业火中饱受煎熬,
偏偏那人还嫌车里的空调太热,大咧咧地撩起自己湿透的校服衬衫,露出一大截白嫩的腰肉:
“不过我看你也不看nba,肯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下次得让你亲眼看看我投篮时的帅气……”
彼时的安思远还非常纯洁,认为他和安陆之间最出格的事就是接吻,殊不知他那冷静禁欲的叔叔现下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他的裤子扒到脚踝,把人按在副驾驶上操得哭着射精。
然而这一天,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也不会发生。
只要安思远不主动,安陆永远都不会僭越雷池一步。大概出於某些愧疚心理,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剥夺安思远成为“正常人”的权利。
但就像渗了水的沙堤一般,有些东西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坍塌乃至毁灭只需要一瞬间。
一个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都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