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傅沈西拧眉,只当霍汀洲喝了药在发疯。
他心里记挂着去青州,随口吩咐道:“碧君,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去青州。”
“什么?”
饶是贴身跟在傅沈西身边伺候,碧君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主子这说一出是一出的念头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那小霍大人……”
傅沈西看了一眼软趴趴躺在榻上的霍汀州,“一块。”
霍汀州没有力气辩驳了,眼下他浑身都很难受,蜷缩在一块,听了这话,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未发一言。
他被傅沈西抱起来的时候有意识,但就是不愿睁眼。
傅沈西的唇贴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轻声说道:“今儿这把火,怎么放起来的小霍大人心里有数,方才碧君才在后院找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侍从,不是王府里头的人,也不知道小霍大人见了那人是否眼熟?”
话音才落,霍汀州猛的睁眼,他动了动嘴唇,“我和你去青州,这把火,就当没发生过。”
“小霍大人既然这样说,本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沈西做出一副温柔的模样,将霍汀州抱上了马车。
后院霍娉婷派出来的人全都被扣下来了,坐着傅沈西的这辆马车幽幽离开,无一人发觉。
柳霆得到消息的时候傅沈西已经离京,他带着锦衣卫快马加鞭追出城,在京郊悬泉置拦下了傅沈西。
“同知大人来得可真快,小王佩服。”
悬泉置内八方来客,锦衣卫将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围住之时,不过顷刻的功夫,悬泉置里头的人就都散尽了。
彼时霍汀州才被傅沈西逼着喝了药,兀自躺在床上不肯睁眼。
听到外头的动静,霍汀州一声讽刺的笑,仿佛在笑傅沈西犹如一条丧家之犬,落魄至极。
“还请翊王殿下一路奉命行事,切勿让下臣难做。”
柳霆这一趟来,领的是皇命,隆德帝越过霍知敬,亲自给他下的死令,这一路必须盯紧了傅沈西,什么风吹草动都不能有,一切只等京中回应。
江湖多风波,庙堂长风起。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乘风而起的东风,又要卷走多少人。
柳霆是锦衣卫,锦衣卫便是皇帝的刀,不管隆德帝如今病重如何,只要他在位一日,柳霆就必须听命於隆德帝,这是自开国便定下来的传统,这是他们锦衣卫的根。
“对不住了,殿下。”柳霆一把绣春刀放在了悬泉置一楼大堂之中,高声呵道:“下臣柳霆奉旨护送翊王前往青州,路上若遇不从者,斩!”
这是柳霆的决心,也是隆德帝的旨意。
傅沈西伸出双手,散漫一笑,“柳大人忠心不二,本王敬佩您。”
他踱着步,一步一步迈上了二楼。
屋内,霍汀州皱眉听着下头的动静,在傅沈西进屋后,他没好气地问道:“这么多年,你在上京城中就没暗桩?”
隆德帝病危在即,这个关口他被派去了青州,这样大的事,霍知敬竟然还不知道,霍汀州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傅沈西当真无所畏惧,还是傅麟存了死心要和傅沈西拼一个鱼死网破,布局到如今。
真是,荒唐极了。
傅沈西听他这样问,陡然来了兴趣,他一把掀开衣袍,坐在了霍汀州身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怎么,小霍大人关心本王?”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霍汀州早就和傅沈西撕破了脸皮,也不装什么君臣恭敬,此时此刻眼底只剩下对傅沈西的厌恶。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我久未上朝,我且问你,陛下如今将你派去青州,你可知究竟是为何?”
傅沈西摇头。
霍汀州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焦,一时间竟然咳了起来,他佝偻着身子,咳得面色通红,眼尾泛着红潮。
啧,傅沈西一声叹息。
他的拇指覆在霍汀州眼尾,搓了搓,轻声道:“小霍大人怎么还和小孩似的,眼皮这般薄。”
仿佛一用力,这层皮就要搓碎了。
“滚开。”霍汀州眉眼低垂,冷冷说道。
傅沈西听话地坐远了一些,只是目光仍留恋在霍汀州身上。
“柳霆这一趟,决计会死盯着你,上京你可有什么对策?”
傅沈西摇头,“要什么对策?难不成要我联合霍知敬,造反?”说到这,傅沈西戏谑地笑了笑,“本王若是造反,小霍大人可愿意……”
“大逆不道!”霍汀州眼风一扫。
傅沈西神情无辜,“是你问的我,可有什么对策。按照如今情形,唯一的对策就是本王在青州起兵,杀回上京,这才无后患之忧。”
说完,他摊了摊手,循循善诱:“小霍大人,其实您心里也清楚,这是本王唯一路,不是么?”
“玊玉,怎么样,要不要同我一块走这条路?”
傅沈西的话犹如蛊毒,缠绕着霍汀州的每一寸理智。
霍汀洲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傅沈西的话。
傅沈西摸了摸鼻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小霍大人清高,瞧不上这些手段,是本王忘了。”
这原本应该是很热闹的悬泉置,但因为傅沈西一行人住了进来,再加上柳霆手底下的锦衣卫将这团团围住,将住在这里头的往来行商全都吓跑了。
夏夜蝉鸣,听的人心头烦闷。
傅沈西和霍汀洲住在一间屋子,夜里头本就潮湿闷热,再加上长手长脚的傅沈西紧紧抱住了霍汀洲,睡到半夜,霍汀洲就被热醒了。
他睁着双眼,望着悬在头顶的床幔,睡意全无。
耳畔浅浅的呼吸声停了,温热的喘息贴在耳廓,傅沈西压着嗓子,带着睡意问道:“大半夜的不睡,等我本王给你暖床?”
霍汀洲没好气的推了一把傅沈西,这床再暖下去就该着火了。
“傅沈西,我问你一句话,且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不愿说,便算。”
寂静的夜里,霍汀洲突然碰了碰傅沈西的胳膊。
半晌后,才听见傅沈西懒洋洋地说道:“小霍大人想问什么?”
他似乎从来都是这般散漫倦怠,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能让他提起兴致来的,霍汀洲不想猜,也不愿猜,他如今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
“傅沈西,你究竟,想不想要那把龙椅。”
先是一阵低沈的笑意,紧接着整张床都在抖动,傅沈西笑得有些肚子疼,他伸手捂着霍汀洲的眼睛,似乎是觉得他笑得模样太难看了,不肯让霍汀洲看个真切。
“你……你笑什么!”霍汀洲有些羞恼,仿佛他刚才问了什么蠢问题。
傅沈西揉了揉霍汀洲的脑袋,“小霍大人,我笑你天真啊。”
霍汀洲愤愤将傅沈西的手推开了,躺的离他远了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不想回答便罢了,何苦这样嘲笑我。”
霍汀洲这样问,不过是如今他丶父亲丶长姐丶昌兰,上京城中这样多的人都被绑在了傅沈西这条船上,可他到头来,却连傅沈西究竟在想什么都不清楚,摸着石头过河他受不了。
就算是被迫成为一个亡命之徒,他也想手中的筹码能够多一分。
而摇摆不定让人难以掌控的傅沈西,无疑是这场赌局中唯一的变数。
“小霍大人,你问我这话,有意思么。”傅沈西的语气突然变得淡漠,了无意趣,他拨弄着霍汀洲散在枕边的长发,“从始至终,都是霍知敬推着我走上这条路的,到如今,你们来问我情不情愿,有什么意思?”
傅沈西语气讽刺。
他一个闲散皇子做得好好的,谁也碍不着谁,说句实在话,当年傅沈西唯一的心愿就是成年后隆德帝能够开开眼,注意到他这样一个卑微的皇子,赏赐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给他,这辈子他就能离上京远远的了。
说来可笑,不管信不信,傅沈西最开始,当真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借着窗外的月光,傅沈西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霍大人,本王有什么想法,不都是得看你们霍家有什么想法么?”
若是霍知敬肯放过他,他这会指不定在什么山野村落里头当一个逍遥人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傅沈西也觉得不赖。
毕竟权力地位带来的东西,多好呐。
就比如此刻,若他不是位高权重即将登基为太子的翊王殿下,霍汀洲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睡在他边上。
霍汀洲大概是猜到了傅沈西在想什么,他冷哼了一声,“以权压人,小人之举。”
“小人不小人的,本王可不在乎。”傅沈西将霍汀洲拥入怀中,只觉得他从前空荡荡的那颗心都被填满了,至於霍汀洲在想什么,干他何事。
傅沈西轻飘飘地说着:“小霍大人,不论本王愿不愿意,如今被霍知敬架到了这个位子上,我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我是这般,朝中那些无数追随本王的朝臣也是这般,他们或许都在背后骂本王心狠手辣德不配位,可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了本王身上,他们见了本王,也只能俯首称臣,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事实。”
“小霍大人,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天真啊。”
一声隐秘的喟叹,结束了这漫漫长夜。
【沈西同学,你完啦,你坠入爱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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