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雾色中颠簸前行时,吴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暗纹。·3!3^y!u′e.d·u′.~c~o,m/
方才梅林那句\"你可曾真心喜欢过谁\"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像根细针挑开了他刻意封藏的情绪褶皱。
他侧头瞥向对面的林七夜,对方正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
指节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看不出情绪。
\"别用这种眼神看阿夜。\"
梅林的轻笑打破车厢里的凝滞,她靠在软枕上,银灰色长发垂落如瀑,
\"我不过是替某位老熟人问一嘴——毕竟有人中了丘比特的爱之箭,”
“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心了。\"
吴恨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神祠外,那支泛着粉色微光的箭矢穿透他灵力护罩时,
他分明听见了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可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习惯了用冷静做铠甲,
此刻突然被剖开的情感,倒像块烧红的炭,握也不是,丢也不是。
\"是...错觉吗?\"他低低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哑,
\"如果那支箭没射中,我是不是根本不会...\"
\"你会。\"林七夜突然抬头,眼底有暗潮翻涌,
\"我见过你看她时的眼神。”
“不是灵力波动,不是法术干扰。\"
他喉间滚出一声闷笑,指腹重重碾过掌心的老茧,
\"我这种连鬼修都骗不过的木头,都能看出来。\"
梅林托着下巴,银眸里流转着似笑非笑的光:\"所以小木头的答案呢?\"
林七夜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猛地转头看向车窗外,却正撞进一片熟悉的青灰色山影里。
\"等等——\"他手掌抵在车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山...这是镇魔司后山的鹰嘴崖!”
“我们三天前才从这儿路过!\"
吴恨也凑过去。
月光下,嶙峋的山崖轮廓确实像极了鹰嘴,连崖壁上那道被雷劈出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他皱眉看向梅林:\"您说要带我们去取''能破妄的礼物'',怎么绕回原路了?\"
\"是你看错了。\"梅林指尖轻叩车壁,马车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像是碾过了什么硬物。
等吴恨再看窗外,山崖已化作一片朦胧的雾海,唯有前方山腰处一点朱红若隐若现,
\"到了,下车吧。\"
车门被风掀开的刹那,吴恨嗅到了浓烈的香火气。
他跳下车,仰头望去,朱红鸟居在雾中舒展双翼,门楣上的金漆符文泛着微光,
而鸟居后方——有团庞大的金色影子正穿透雾霭,像座悬浮的巨塔。
\"那是...\"林七夜的声音发颤,他伸手扶住吴恨的胳膊,掌心沁着冷汗,
\"是神庙?\"
\"高天原神祠的残迹。+p?i?n_g+f,a¢n¢b_o~o.k!.~c_o^m,\"梅林已踏上青石台阶,裙裾扫过满地碎玉般的月光,
\"三百年前兽潮冲垮神树时,只有这里因信仰之力留存了下来。\"
吴恨跟着迈上台阶。
青石板缝里长着苍白的苔藓,每一步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越往上走,雾色越淡,他逐渐看清那团金色影子的轮廓——是座八面攒尖顶的神庙,
飞檐上蹲踞着青铜凤凰,尾羽上的宝石在月光下流转着星芒。
可当他转头看向山脚下时,呼吸陡然一滞。
那不是雾海。那是堆积如山的骸骨。
苍白的兽骨、断裂的剑刃、锈迹斑斑的甲胄,层层叠叠铺展到视线尽头。
风卷过骨堆时,发出类似呜咽的尖啸,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咆哮,
像极了某种被封印的巨兽在挣扎。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声音发紧,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信仰崩塌的代价。\"梅林的脚步没有停顿,
\"当年神树庇护高天原时,凡人将信仰化作锁链,捆住了最凶的荒兽。”
“后来神树倒了...\"
她侧头看他,银眸里映着骨堆里飘起的磷火,
\"锁链断了,荒兽醒了。\"
穿过鸟居的瞬间,吴恨感觉有层无形的屏障被刺破。
他眨了眨眼,再睁眼时,神庙的门扉已洞开。
门内的景象让他忘了呼吸。
不是想象中的残破神殿,而是一片悬浮着极光的空间。
淡紫色的光带从穹顶垂落,在半空中汇成长河,河底沉着数不清的水晶瓶,
每个瓶子里都封着一缕微光——那是信仰之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光芒。
\"这是...\"他伸手触碰最近的光带,指尖刚碰到紫芒,记忆突然翻涌。
他想起在镇魔阁地宫里见过的壁画:凡人跪在神树下,双手托着发光的碎片;
想起在妖兽巢穴里找到的古卷残页,上面写着\"神恩如光,聚则为护\";
想起林七夜曾说过,最厉害的除魔术,从来不是靠灵力,而是人心。
\"这些是三百年前,高天原所有凡人的信仰。\"梅林走到他身侧,仰头望着极光长河,
\"神树倒后,它们没有消散,反而因为''未被回应的期待''凝聚成了实体。\"
她转身看向他,银眸里有星子坠落,\"所以我带你来这里——\"
\"是要告诉你,真心不会被法术左右。\"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就像这些信仰,哪怕神已不在,它们依然记得自己为何而聚。\"
吴恨望着极光里浮动的光粒,突然明白方才在马车上的慌乱从何而来。
爱之箭或许拨动了他的心弦,但让心跳加速的,
从来都是那个在血雨中替他挡刀的身影,是那个在绝境里说\"我信你\"的眼神。`l^u_o¢q`i\u.f_e?n¢g~.¢c^o¢m′
\"梅林前辈...\"他刚要开口,神殿外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林七夜的声音穿透门扉,带着少见的急切:\"吴恨!
山脚下的骨堆在动!
那些骸骨...在往神庙方向爬!\"
梅林的银眉微挑。
她伸手按住吴恨的肩膀,指尖传来温热的灵力:\"去看看吧。”
“有些答案,要自己亲手揭开。\"
吴恨转头看向林七夜,对方已经握紧了腰间的斩魔刀,
刀鞘上的云纹在极光里泛着幽光。
他深吸一口气,灵力顺着经脉流转全身。
当他跨过神殿门槛时,山风卷着骨屑扑面而来,
而在骨堆最顶端,
他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那是被信仰锁链困了三百年的荒兽,
此刻,它终于嗅到了破封的契机。
山脚下的骨堆像被投入热油的米粒,噼啪炸开。
吴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那些原本堆叠如丘的骸骨正以诡异的弧度扭曲重组——兽骨与人类甲胄交缠,
断裂的剑刃刺入脊椎骨作支撑,
最顶端那对猩红兽瞳里翻涌着实质化的暴虐,
竟比他在极北冰原见过的九幽冥狼还要凶戾三分。
\"是荒兽的怨念在操控尸骸。\"
林七夜的斩魔刀\"铮\"地出鞘,刀身映着月光泛出冷冽青光。
他挡在吴恨身侧,后颈的碎发被山风掀起,
\"三百年前被信仰锁链困住的,不只是荒兽本体,还有它吞噬过的所有生灵。”
“现在这些骸骨...是它的先头兵。\"
吴恨的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方才在神殿里悟透的情愫还热着,此刻却被这铺天盖地的骸骨压得沉了沉。
他反手握住腰间的淬毒短刃,
灵力在经脉里转了三圈——这是他每次面对绝境时的习惯动作,像在给紧绷的神经上弦。
\"阿夜,你注意荒兽本体。\"
他声音平稳得不像在说要对抗上古凶兽,\"骸骨群我来拦。\"
林七夜转头看他,月光正落在吴恨眼尾那道淡疤上。
那是三年前替他挡下妖爪时留下的,此刻却像道淬了火的印记。
\"你疯了?\"他喉结滚动,斩魔刀在掌心攥得更紧,
\"这些骸骨里混着筑基境修士的残魂,数量是我们的十倍——\"
\"因为是你在我身后。\"吴恨突然笑了,笑得像雪后初晴的檐角,
\"所以我疯得起。\"
林七夜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猛地别过脸,却在转头的刹那瞳孔骤缩:\"小心!\"
最前排的骸骨群突然加速,数根断裂的长枪裹着阴风直刺吴恨心口。
吴恨旋身避开,短刃划出银弧割断枪杆,
却见枪头坠地后竟渗出黑血——那根本不是普通骸骨,是被荒兽毒血侵蚀过的邪物!
\"退到神殿台阶上!\"梅林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吴恨回头,正见她站在鸟居下,银灰色长发无风自动,指尖捏着片褪色的神符,
\"这里有信仰之力残留的结界,能延缓骸骨侵蚀!\"
话音未落,吴恨已拽着林七夜的衣袖跃上台阶。
果然,骸骨群冲至台阶前便像撞在无形墙上,
最前面的骷髅头\"咔\"地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触须。
\"这是...\"林七夜盯着触须,
刀身泛起幽蓝火焰——那是他专门克制邪祟的\"净世火\"。
\"荒兽的''蚀生触须''。\"梅林抬手,神符化作金芒没入地面,
台阶上立刻浮现出古老的咒文,
\"它靠吞噬生灵血肉壮大,三百年前被锁链困住时,触须就藏在骸骨里苟延残喘。
现在感受到信仰之力的波动...\"她银眸微眯,
\"它想先吞了你们,再去啃食神殿里的极光长河。\"
吴恨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终于明白梅林带他们来的深意——极光长河里封存的不仅是信仰,
更是荒兽最渴望的\"补药\"。
而他们,此刻正站在补药和饿疯的野兽之间。
\"所以您让我们来当诱饵?\"他挑眉看向梅林,短刃在指间转了个花,
\"前辈好算计。\"
\"不然你以为神祠为什么留到现在?\"梅林轻笑,银灰色裙裾扫过台阶上的咒文,
\"三百年前的修士用信仰筑墙,三百年后的你们要用真心破局。\"
她抬手指向神殿内漂浮的极光,
\"去把八咫镜取来。”
“那面悬浮的镜子不是装饰,是当年神树的''心'',能把信仰之力凝成真刀真枪。\"
林七夜的刀势一顿。
他望着神殿内流转的紫芒,
突然想起在镇魔阁古籍里看过的记载:\"八咫镜...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执念?\"
\"照见是其次。\"梅林的声音陡然冷下来,
\"关键是它能把这些执念变成荒兽啃不动的硬骨头。\"
吴恨的指尖在袖中攥紧。
他想起神殿里那些水晶瓶里的微光——卖糖葫芦的老阿公、替女儿折桃花的妇人、
在城墙上守夜的士兵...这些最普通的人间烟火,此刻突然成了对抗上古凶兽的武器。
\"阿夜,跟我来。\"他扯了扯林七夜的衣袖,转身冲进神殿。
极光长河在头顶翻涌,八咫镜悬浮在最中央,镜面蒙着层淡金色的雾气。
吴恨刚要触碰,指尖却被烫得缩回——镜面上的雾气里,
竟映出他和林七夜的影子:在血雨中背靠背的,在镇魔司演武场比刀的,在妖兽巢穴里分最后半块烤饼的...
\"原来这就是执念。\"林七夜的声音发哑。
他伸手按在镜面上,雾气突然翻涌,
映出他从小到大的画面:被狼妖追着跑时捡到的断刀,
第一次斩杀妖兽时吴恨递来的伤药,还有三天前在梅林的马车里,他望着吴恨时发红的耳尖。
镜面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淡金色雾气凝成实质,化作两把半透明的长剑,剑柄上分别刻着\"恨\"和\"夜\"。
\"这是...\"吴恨握住属于自己的那把,剑身里流转着卖糖葫芦老阿公的笑声,
\"信仰之力具现化?\"
\"是你们的真心。\"梅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几分欣慰,
\"八咫镜照见的不是别人的信仰,是你们对彼此的执念。”
“这些执念足够强,强到能把极光里的信仰碎片串成武器。\"
殿外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吴恨转头,正见荒兽的头颅冲破骨堆,足有两人高的獠牙上滴着黑血,
猩红兽瞳里倒映着神殿内的极光,像见了猎物的饿狼。
\"拿好剑。\"
林七夜握紧自己那把半透明长剑,剑身里浮动着替女儿折桃花的妇人的笑影,
\"它来了。\"
吴恨望着剑身上流转的微光,突然想起梅林说的\"真心不会被法术左右\"。
爱之箭或许曾让他慌乱,但此刻握着这把由两人执念凝成的剑,
他终于明白——有些事,从第一次在镇魔司演武场对视时,就已经注定了。
\"阿夜,\"他转头看向林七夜,眼底有星火燎原,
\"这次换我替你挡前面。\"
林七夜的耳尖又红了,但这次他没躲。
他举起长剑,剑尖直指殿外的荒兽,
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不,这次我们一起。\"
荒兽的咆哮震得神殿穹顶簌簌落灰。
吴恨和林七夜对视一眼,同时跃出殿门。
八咫镜具现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暖金色光芒,
与斩魔刀、淬毒短刃的冷光交织,像两把刺向黑暗的火炬。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一道金色身影正眯眼俯瞰。
天狐大妖皇指尖捏着片飘落的神符,其上的咒文还残留着极光长河的余温。
\"这两个小子...\"他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竟能引动八咫镜。”
“看来得让暗魔那家伙...再加把劲了。\"
山风卷着骨屑掠过他的衣角,将他的话音散进雾里。
而山脚下,荒兽的咆哮与少年们的剑鸣,正交织成一曲属于真心与信仰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