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缮娘娘,你怎的如此匆忙?”
百合园门外,被侍卫拦住的娘娘面露不悦。
门外火急火燎闯进来的人,正是四皇子燕福遥的生母,亦是燕弘洮的养母。三皇子燕弘洮母亲身患疾病,去世时三皇子年幼,便过给了四皇子生母,由她抚养成人。
毕竟不是亲生之子,在她眼中,亡母无法庇护的三皇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并不会因为凭空多出的这个儿子开心,反而处处找茬,生怕他抢了自己孩子的东西。
就算遥儿年纪小争不上皇位,也轮不到他头上。
段缮娘娘心中思忖,爱子之心,情之切也,她若是能早怀上遥儿几年,遥儿也不至于年纪小的排在所有皇兄之后。
一进门,段缮娘娘停下了横冲直撞的脚步。
她神色有些异样,好像期待落空了般,院落中一切稀松平常,并未高悬白色丧幡。
竟然没死??
娘娘适才的急切缓解几分,清了清嗓子,提出要看望三皇子:“洮儿可还好?”
如果没死,那定是重伤在身。
近卫阻拦道:“段缮娘娘,我家殿下在休息,还请娘娘……莫要聒噪,影响殿下休息。”
听到这话,仿佛是戳到了她的痛处,立刻炸了毛:
“我可是洮儿的养母,我待洮儿怎样,你们难道不知?那当然是亲如母子,儿子重伤,作为母亲,我来看望,还……还被这无礼的侍卫阻挡,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她说着说着啜泣起来,一旁的丫鬟拿出手帕为娘娘拭擦泪水。
近卫后牙根紧咬,若不是在宫中,他恨不得立刻斩了面前这个两面三刀的嫔妃。
确为养母,却从未做过一件妥善之事,彼时三殿下尚幼无力反抗,她无时无刻不打压殿下,将殿下身上打的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想起那些日子,有多少次,都是他偷偷将外面买来的草药为小殿下包扎,这才保住命。
幸得现在殿下长大成人,弱冠之年自立门户,不再受其害,而四皇子也已明事理,段娘娘再怎样整幺蛾子,多少是有些忌惮。
“那让洮儿好生休养吧,切莫再连累我家遥儿,遥儿伤得也不轻。”
“哟,母妃来了。”
燕弘洮一身华服,身子健硕,昂扬挺拔的走来。
段缮娘娘看着他健步如飞,心头又是一惊:“你,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夜你不是带着遥儿出门……”
“母妃,您是不是想问,吾怎么没死?”
燕弘洮嘴角上扬,笑的更甚:“这还要感谢您啊,我胸口带着您送给四弟的玉牌,这才挡了一箭……对了,娘娘怎么知道我昨夜的行迹,莫非那刺客是你派来的?”
近卫立刻冲上去,拔出长剑指向段缮娘娘。
段缮娘娘顿时哑口无言,慌慌张张盯着面前的长剑。
燕弘洮笑着走上前,歪倾着头斜视,两指轻轻拨开近卫的剑脊,扯远了近卫手中的剑。
“这是母妃,怎可无礼?”燕弘洮似笑非笑。
看着破侍卫被硬控住,段缮娘娘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
燕弘洮又道:“洮儿确实有错,不该非听四弟的话去见什么能人异士,此能人据说是可以推算历代执掌东宫之人,多么可笑哈哈哈哈,这……也就是能糊弄糊弄遥儿,怎料他听到结果还非不信……”
“!别说了!”
段缮娘娘赶忙打断了他的话,背身就要离开百合园。
身后的众妃表情复杂,假装窃窃私语,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走啊”
听到这话时,众妃像是得了令,赶紧散去了。
待人走尽,近卫叹了一口气:“殿下,……!”
眼前发黑,清晰的画面变得暗淡,画景就像眼球逐渐被雨水蒙上般模糊。
燕弘洮忽然脚下不稳,往前栽去,幸亏近卫在殿下倒地之前及时地拖住了他。近卫举起三皇子的左臂挂到自己的肩上扛着,另一只手抱扶着他的后腰回到内殿。
近卫细心扶住晕倒的殿下,殿下如此虚弱,他的心中十分担忧,除了担忧的情绪以外,他对燕弘洮生出一种莫名的心酸。
尽管近卫身份卑微,但他早已把殿下当成了亲人。
“殿下,方才明明已经挑明,何不……”
那段缮娘娘无非是想让父皇多看遥儿一眼,也是可悲,遥儿心地单纯,也不知道怎么摊上这样的生母。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这次的事,也该让她消停一会儿。不过那刺射之人,还真不是她做的。”
燕弘洮躺卧在床,闭目说道。
近卫心中迷惑,又问:“所以,殿下想必心中知道是谁了。殿下,昨夜与四殿下为何要亲自冒险?”
“不得不去,倒也没有见谁,是消息,是为了一个消息只得以身涉险。
“莫非,是皇上身边那位知道了些什么?”
“没错,就是关乎东宫的消息。”
燕弘洮眼神变得肃厉,他无端看着床顶的横梁木,接着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近卫并嘱咐道:“阅后即焚。”
近卫展开,只一句话:
‘朝中广结朋,紫气盈丰衡’
殿下如何理解这个消息。
模棱两可,虚虚实实。
?
盈丰衡?难道是指二殿下?
近卫将纸条送入暖炉旁的火盆,即刻纸条化作灰烟白渣。
“距离父皇定储之日愈发近了…”燕弘洮自言自语念叨着,天空之中,升起一绺青飘儿的烟灰。
曲釜宫,大殿门微微闭合,院中白雾弥漫,十分呛人。
“走水了,走水了!”
“不对!!”
“是杀人了,放火杀人了!!”
从外宫各处跑来支援的侍卫奴婢,各个抱着装满水的木桶,来回泼水灭火,往返于曲釜宫之间。
大抵一个钟头左右,火势被人力这一趟趟的浇水才完全扑灭。
燕西宸推开大门,一切如常的殿门包裹着大火,来到时目光所及已为枯枝断叶和烧空的殿室。
他不镇定了,快步冲进曲釜宫。
容儿,贾锦容,本侯要你安好,不许死!
沉重的步伐,拉着长长的尾巴,卷着秋风幽长的呼啸声而过,他抬头看及远处的天空依然蔚亮,大地之上却是一番狼藉。
一片枯叶落入他的掌心,轻飘飘的似乎一点重量都不存在。
“容儿!”
“容儿——”
“容儿,……”
“容儿。”
无人应答,无人在意。
他的喉咙发紧,心脏犹如万千雷鼓敲击,久久不能平复。第一次,他第一次为一个人而紧张。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难忍…
他抽了魂似的往前走,越过地面之上烧成黑炭灰的木枝,跨过无端被火烧灼的院仆。
地上横竖躺着的,几张惨白扭曲的面孔之中,他认出了那正是放在殿中的精良的守卫。
怎么会?……
!!
他猛然蹲下来,从拥挤荒乱的地上捡起一个香囊。这不是先前他送给容儿的香囊,他的心里咯噔一震。
“容儿,对不起,是本侯的不该…”
他的喉咙发紧,自己从未预想过,这是不得了的事情,这是对他的毁灭性打击。
他怎么会,没有保护好她。
临安侯,曲釜宫。
偌大的烧焦的庭院满目疮痍,行单孤影的站在殿前。他目光呆滞,空空而绝望地眼前的一遭。
从前身居高位,一向目中无规无矩的临安侯也有这一天。
神坛之上的人,也有预料不到的退缩。
她不该属于这里,是他做错了。
还,错了两次。
……
“我靠!!谁汤姆的放火了,怎么烧成这熊样!”
查共时远远望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先是惊讶,而后转念一想:若是临安侯在府中,是不是“嘿嘿”,不会烧着了吧。
不对!!
“春,春——草!!!!!!!!!!!!!!!!!!!!!”
她飞快的跑入内院,见到已有许多烧伤之人被抬出门去。
查共时为刚才的镇定自若而感到懊悔,在她推门看到许多“尸兄”之后,她慌了。
“没事哒没事的,春草,你不要有事!”
风扬起一头飘逸的秀发在风中凌乱飞舞,有目的的张皇的。
“你没死!还好~”临安侯正在万分悲怆之时,看着远远跑来一个女子,是她,她没事!
临安侯站立在院子的居中,已是泪眼婆娑,高耸的鼻梁,清消的面容令人又恋又怜。
他张开双臂,布满泪痕的俊俏的脸,开始长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想必容儿吓坏了,一定需要他的安慰。
面前,容儿奔向了他。
他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侯爷~~~~~~’
可是,迟迟,她没有走入他的臂怀。
莫非,是暗示不够?
于是乎,他的手张趔开的更大,更广博些。
……
“让—闪开—开开开开开!”
查共时突然发力,百米冲刺般跑了个单人第一,她在殿外没有看到春草,她很是担心。
燕西宸举着双臂,在寻求拥抱?这是揍嘛???
“去你的~”
她现在这功夫可没心思卿卿我我,忽起大火,春草如何了,她着急的很。
春草万一有事,她怕是觉都睡不成了,主要还是不敢睡,怕那原主来找她索命。
她心中也有一思不安,前些日子梦中的场景,是大火,和眼前之景如出一辙。不过还好,地点不同,不是贾府,而是宫内此处。
虽然贾府没有遭此劫难,可是,梦中之景,隐隐约约的成了现实再现,不仅让她引起重视。
“还是发生了。”查共时低语道,声音落寞的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步子从近乎疯狂,变得微弱,她都不知该往何落脚。除了抬出去的烧伤者,其余躺在地上的……曲釜宫里的人,真的全死了?
“哐~“
卧房之中,床榻的垂帘,似乎动了一下?
她咽了一下口水,慌乱之中抄起内室里一根长长的木棍防身,她慢慢靠近,谨慎的揭开床帘。
!床上的被子不是她外出之时的形状。
“鬼啊!”
床底不知道何时伸出来一只手,拖住了她的脚踝。
平复过后,查共时盯着她的脸,春草脸周被烟熏火燎出一圈乌黑的尘灰。
“春草!!太好了,你还活着。”
“小姐,是次小姐救了春草的命”
春草眼睛亮亮,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我?”
查共时不解。
“小姐忘了,是小姐教过我的,用湿毛巾捂住口鼻,春草不知小姐从哪里学来,可是春草信小姐,便取了擦器具的布巾才在浓烟黑雾中活了下来。”
查共时想起来了,自己无聊余闲之时,确实和春草侃天侃地,什么都聊,因为集训时画室着过火,这消防安全逃生急救知识可能也稍有涉猎。
“好,活着便好。”
查共时心有余悸,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时暖房成了废墟。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是变故,忽然之间的变化都会让她心慌,比如小时候父母吵架,吵得分居,比如贾锦容的梦,总是灾难和无助。
查共时瞥到,木床边的深深的刀痕。
“春草,这是……?”
临安侯随后赶来,一进门,向贾锦容主仆二人席地而坐的方向问道:“你可看清了刺客的样貌??
他说完,空气凝结了一般。
也许春草是没有缓过神来,半晌没有回答临安侯的问题。
燕西宸感受到贾锦容看过来,他慌乱的移开了视线,现在,他竟然不敢直视她。
“容儿,我……”
燕西宸想说什么,但压抑地说不出口。
“你不必多言,我已知院中侍卫是你留下的,只是,侯爷也有没想到的事,侯爷还记得我们在临安的时候,妄图对临安侯府不利的人,在宫中找到机会,竟下了死手。”
查共时情绪稳定,她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冷静镇定地解决问题。
她回过头,温柔地注视着春草,情绪极其稳定道:
“我们先起来,不着急,慢慢说。”
依据春草的叙述,趁那刺客与守卫打杀,春草躲到了内室床底,大气不敢出。
门外院内的守卫不敌,十几名全都死于那人之手。刺客入屋后直入内室,想必是以为床上有人,便砍向床铺,却发现只是一团被子,没有过多停留。
……
再之后,就是那刺客一把火扔进了院中。
燕西宸眼眸复杂起来,他留下的守卫明明精良,那刺客却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