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营响箭,几员裨将催促手下凿穿石壁。顷刻间,水流倾斜而下,水龙奔腾着拥挤进武陵郡城南碧江的河道。
护城河原先就是引的碧江水。只是须臾之间,护城河水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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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
蛮兵临场反水,周延还没有反应,袁安却让杨杳通知张典率兵攻击右路,自己则亲自率领本部兵马从左路,全军从两翼掩护蛮兵,直接反扑了过来。
战机稍纵即逝。
压抑多日的蛮兵们暴怒着,冲向一直押阵的督战队,将短刃狠狠刺进一脸懵逼的他们的身体里。
“就知道这些蛮子不可信!”
周延看着冲向自己队伍的黑色战旗,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过他也不慌张,命令左右裨将率军抵挡左右两路官军,自己则亲率中军朝着蛮兵的方向掩杀上去。
押阵的部队本来已经渐渐不敌。
蛮兵兵器虽短,但是士气如虹,黑甲督战队已经渐渐呈现败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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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单乌一马当先,浑然不管身上的伤口,他的眼里仿佛看到那团火,正灼烧着他的家。
“啊!”
一刀砍在面前敌人的脖子上,锋利的短刃毫不费力地又收割了一个头颅,这时一把刀却从身后朝着相单乌的后背狠狠砍来。
躲闪不及了…
相单乌怒目圆睁,不甘心地回刀要挡,虽然已经来不及。
“噹!”
没有任何疼痛。
相单乌回头去看,原来是一个浑身赤甲的人用自己的左臂帮他挡下了这一刀。
“谢了!”
禹绍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没再啰嗦,继续冲进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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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坚持一下,他们快挺不住了!”
相单乌接过黑色战旗。
胳膊好疼,背上也有好几处伤口,都在流着血。
他环顾四周,族人虽然勇猛,但是短刃对长刀,皮甲对铁甲,纵然人数优势,但是死伤十分惨重,几乎人人带伤。
“杀!”
相单乌怒吼一声,冲入敌阵。
“杀!”
孩子都被拦下,留在了军营,但是女人和老人们都举着刀,跟随着大部队一起在进攻,此时很多都已经死了。毕韶一直死死跟在阿茶身边,就算这样,如果不是禹绍保护,阿茶也早就死了。
战场的残酷不是刀和剑,也不是铁与血,而是勇敢者的游戏,怯懦者永远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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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赶到了。
他扫视了一眼战场。自己左翼还算稳固,右翼兵马不够,支持不了多久,得赶紧解决眼前蛮子。
周延连续砍翻几个逃跑的士兵后,一时军纪肃然。支援的士兵很快加入战团,蛮兵发现对面人数倍增,伤亡急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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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先计划,接近五万人对阵袁安万余兵马,优势在我。
现在自己三万来人已经折损了不少,而袁安所部正在急攻自己两侧,就算把蛮兵屠尽,想吃掉袁安,谈何容易……
周延愤恨地看着不远处黑色战旗。
这帮死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延愤愤地提刀。
“亲卫,随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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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伤口更疼了。
手上的伤也是。
不得不将手中战旗换了一只手,却发现双手都颤颤巍巍几乎拿不起东西。
相单乌看着身前渐渐倒下的族人们。他们像潮水冲击着黑色铁甲组成的礁石,一阵阵冲刷流下的都是鲜红的血液。短刃无法割开铁甲,但是他们用身体死死抱住敌人,他们用拳头打,捡起地上的兜鍪狠狠地砸着敌人。相单乌看到一位族人已经被砍断了双手,依然想用牙齿去咬对面,却被他一刀捅进肚子,死得不能再死。
“不…”
“不!”
相单乌愤怒了,他刚刚想举起战旗,却发现有人将战旗从他手中接过。
“阿茶?”
一回头,却看到满脸泪水的阿茶,还有铁塔一般的禹绍。
捡起地上的刀,深深看了一眼阿茶,相单乌转身就冲了上去。
阿茶用力举着旗子。
她看到相单乌背后的伤口在流着血,但是蛮族的勇士永远都是面对着敌人死的!
“阿乌!”
“我们的孩子,是个儿子!他叫阿卬!”
相单乌微微一怔。
“卬…”
“相单卬…真是个好名字!”
旋即他没有犹豫,冲进敌阵里。
“杀啊!”
族人们士气为之一振,就连仅剩的几名女子也擎着刀,杀得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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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安在左路势如破竹。
敌人兵少,袁安也亲自执刀上阵,就连杨杳也披挂战甲,跟随在后,一起厮杀。
而张典在右侧兵少且疲,只能堪堪抵挡敌军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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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二十余年,杀了无数蛮子,他们的命如同草芥一般。
可是今天,周延感觉到无比焦躁。
他带着亲卫一路杀过去,地上已经被鲜血淋湿,靴子踩着已经开始发黏。可是这些家伙还是像虫豸一样猛冲,完全不计较生死。
“周延!”
他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看过去,竟然是相单乌,他带着几个人朝自己冲了过来。
冷哼了一声。
周延退后两步,身后亲卫蜂拥而上,顿时就将这几个蛮子围在了中间。附近的蛮人看首领被围,纷纷来救,这里瞬间成了战场的中心,变成了一架绞肉机。
相单乌早就忘记了身上疼痛。族人死亡时候迸射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那股红色像先祖的召唤,让他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杀!”
面前的敌人倒下一波接一波,身边的族人倒下一茬接一茬。
周延继续退着。
亲卫已经死光了,普通的士兵顶上去,很快也死了。
再退。
更多的黑甲士兵冲了上来。
渐渐的,蛮人冲击的势头减弱了,周围都是尸体,仅剩的蛮人依然在猛烈冲锋。
相单乌看了一眼砍卷刃的刀,将它扔在地上,随意捡起另外一把。
他和身边族人们相视一笑。
“诸位!我相单乌先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色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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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绍擎着战旗,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
可是他没有注意,阿茶早就悄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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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刀砍在肩膀上,相单乌吃痛,闷哼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周延那个腌臜依旧躲在后面,像一头散发恶臭的黄鼬。
艰难地举起刀,眼前敌人身前迸发一片灿烂的血雾,相单乌将他的头割下,狠狠扔在地上。
这时他发现,身边只二三人了…
身后十几步,横七竖八躺着几百名族人的尸体,不少人的身体残缺,却没有人说什么,一直战斗到死。
相单乌苦涩地笑了笑。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
“卬儿……阿茶……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时身边黑甲已经围了上来,看来是准备活捉自己。
相单乌看了一眼身边的族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