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村子里的毒，是你派人下的？”
房远坐在房明正对面，两人中间摆着一个棋盘。房远持白子，房明正持黑子。
此时白子已经将黑子围得水泄不通。马上就要赢下这盘棋了。
“是。”房明正淡淡的说道，然后把一颗黑子放到了战局以外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之上。
“那也是您派尹天干去，诱导长孙朔去大将军孙女所在的山寨的？”房远没有理会那颗奇怪的黑子，接着在自己的地盘上运营。
他知道再继续下下去。他终于可以史无前例的赢自己父亲一次了。
“是。”房明正不以为意的接着说道。
“可是父亲，这究竟是为何啊。”房远又下一子，然后一脸疑问的看着房明正。
房远实在不解，他的父亲做事向来都是很有章法，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人。
而这一次，他根本看不懂父亲要做什么。
“不懂？”房明正问道。
“不懂。”房远点头回答道。
房明正看着棋盘，看似随意的又下了一子，“不懂就对了。”
“要是谁都能看懂，那局中人自然也就懂了。”
房明正的脸有些阴沉了下来。房远实在是不解。他知道父亲是想找长孙朔的麻烦，想办法除掉长孙朔。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事件。
不仅没有让长孙朔有半点损失。反而让世人看到了长孙朔高超的医术，已经独到的用兵之法。
更加强化了长孙朔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如此一来，皇上不就更器重他了吗。
房远的疑惑全都写到了脸上。
房明正看在心里，自然明白。若是换了旁人，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但是现在房明正有意点拨自己的儿子房远，便说道：“我问你。你的才智比长孙朔如何？”
房远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儿的才智与他想比，差的很远。如同繁星比皓月，驽马比麒麟。不可比。”
房明正又问道：“父亲的才智比长孙朔如何？”
房远这下得想一想了。思索半天，道：“父亲老谋深算，阴谋天下无人能敌。长孙朔足智多谋，阳谋举世无双。两人正好相反，无可比。”
房明正摇头笑道：“儿啊，你记好了。阴在阳之内，而非阳之对。真正无懈可击的阳谋，是不惧阴谋的打击的。所以，长孙朔。比我强。”
房远心中一惊。父亲这是在说，长孙朔比他强？要知道父亲可从来没有在心里认可过任何一个人。就连皇上，长孙冕。父亲都是略有不屑的。
而现在，居然会亲口承认，长孙朔强于他。这完全出乎了房远的预料。
“正因为如此。小小的阴谋已经不足以撼动长孙朔了。”房明正说道。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呢？房远更迷糊了，便问道：“那父亲这些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房明正落下一枚棋子，道：“大卫朝，或者说大一统帝国。最大的阳谋，就是皇上。我动不了长孙朔，那就让皇上来。”
“可是这些不是让皇帝更加倚重长孙朔了吗？”房远问道。
“当今圣上，志大才疏。好大喜功却又无甚本领。表面宽仁实际内心残暴。最迷信帝王之术，自甘堕落为权力的奴隶。这样的皇帝，最怕的，就是控制不住有能力的大臣。”
“现在他重用长孙朔，完全是因为他自以为是，以为能把长孙朔变成他忠实的工具。就像长孙冕一样。而我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让季渊看到。长孙朔这个最锋利的兵器，有时候也会划到自己的主人的。”
房远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父亲是设好场子，让长孙朔在上面展现自己的才华。”
说完点了点头，落了一刻白子。虽有些了解，但心中还是有很多不解。
不如为何下毒还要栽赃给鼠疫。又为何非得选中与大将军有关系的山寨。
这些房远还是不通。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房明正又拿起一颗黑子。
道：“儿子，记住了。做事情，不能只顾一面。既然坐了，就要让它多面辐射。倘如目的只有一个，直来直去的。就会被看穿，就会被阻止。”
说完，一颗黑子落到了外围一个精妙的位置之上。
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黑子，突然活了起来。转守为功，倒是把白子，全部围到了中间。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房远，这下傻了眼。原来自己，早早的就落入的房明正的圈套中。自己还高兴的不得了，以为要赢了呢。
果然，父亲果然是父亲。不愧为大卫王朝的谋主，最精于算计的人。
一盘棋罢。房明正负手站起。来到门口，眼睛看着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远收拾好棋盘，跟来，站在父亲的身后。
“算棋容易，算人太难。算你容易，算长孙朔，难如登天啊。”房明正叹了口气。
房远从未见父亲如此沉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倘若不是为了家族。我还真想把长孙朔请来，坐而论道，岂不快哉。”
房远听到父亲这话，心想也是。如果不是为了权力之争，父亲与长孙朔注定了是对手。两人定会结成忘年之交吧。
毕竟两人，是如此的相似。
房明正罕见的抒发了自己的情感。只是一瞬，转身又收住。接着恢复了那面如止水的模样。
对房远说道：“接下来，一切只能看天意了。不知道王固，能不能把事情办成。”
房远听房明正提到了王固。想起来王固拿着毒鼠，奔赴千里之外的齐鲁大地，投毒去了。
问道：“父亲，如此做。真的有必要吗？”
毕竟那是成千上万条性命啊。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呢。
房明正面无表情，道：“成大事者，必须心狠。史书里永远只会记载最后的胜利者，不会记载他们是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孽，才成为的胜利者。”
房远还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父亲的经历，他做儿子的清楚的很。
曾经那个慈父大儒，正人君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