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顿生惶惑，难道自己曾经真的自绝性命？他虽然记不起前事，却深知自己对知微的依恋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这种依恋一日深过一日，有时午夜梦回，都会忧心，恐她终有一日会厌烦这样的自己——
那段失落的记忆里，究竟发生了甚么，才让自己宁愿去死，也不要继续活在这个有她的世上？
“林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简抿了抿唇，好一时才谨慎道，“微微，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甚么？”
“梦里我囚在一处牢里，有人给了我一个鲛线缠着的刀片……”林简迟疑许久，“我拿那个刀片……我以为只是一个梦，但是——”他说着便松开扣在知微身前的手，手腕移动间衣袖下滑，赫然一道暗色的疤痕如毒舌一般横过雪白枯瘦的手腕。
知微一把握了他的手，匆匆遮掩过去，含糊道，“既是做梦，便都忘了吧。”她也是事后才知，当日自己死讯传回建康之时，囚在循法司天牢的林简曾经自绝，万幸被巡牢之人及时发现——如今想来，深夜之中，哪有甚么巡牢之人？还那么及时发现？多半便是古厉派在天牢劝降林简的暗探。
万幸。
知微这么一想便觉提不起劲儿再去寻古厉兄弟晦气，只道，“林大人，梦里的事儿当不得真，我还梦到与阿爹阿娘与我添了个小妹妹，以为终于能摆一回阿姐的谱儿，醒来却还是阿爹的小闺女。”
林简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林大人，你还有甚么烦心事，今日一并说了罢。日后若是再想这些，叫我知道，可是要大大地不高兴的。”
林简一听这话，便觉有千百个疑问一并地要冒出来，他想问她——他是不是真的出身低下曾做过戏子娈童？是不是真的手上人命无数？是不是真的以微贱的出身肖想谢氏贵女被人察觉，才致羞愧自尽？是不是真的冒充锦陵林简窃取高官厚禄？是不是真的叛国背族致林氏一族凋零殆尽？
无数疑问。
知微半日不闻他言语，知他心中纠结，然而她毕竟不知十七究竟与他说过些什么，也不好贸然开口，便将拇指在他掌心轻轻摩挲，聊作安抚。
林简被她这么一触，便觉心中疑虑尽数消弥，提不起气力再来追究——只要谢知微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只要她不嫌弃他，那些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甚么要紧？
难得糊涂。
知微不听他发问，乐得省心，便在他掌间拍了一拍，“林大人，你今日不问，以后便不许提了啊，咱们早已有言在先。”
“只有一件。”林简又生了些不甘来，仓促道，“十七说，他才是真的林简。”
知微皱眉。
却听林简又道，“……他说，他若仍是林简，不会做了叛国之贼，锦陵林氏也不会一夕陨落……微微，若他是林简，你是不是与他——”
“他若是林简，自会去做承平公主的乘龙快婿，与我并无干系。”知微一语打断，“林简是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是谁。”知微想了一想又道，“也罢，左右咱们去取了隔海花便要远走高飞，你也不是甚么林大人啦，以后我只唤你凤哥。”
林简一听“远走高飞”四个字，便觉心底里那一点儿纠结闷滞忽忽散了，有凉风划过水面的静谧感，不由自主便偏转脸，在她柔润的颊上亲了一下，又不足餍，复又亲了一下，如此辗转亲了十余次，倒把知微逗得乐了起来，“你做什么呀？”
林简便把头颅抵在她肩窝处，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道，“能与你在一处，真是太好啦。过去不知皇庭那些贵人们日日炼丹，是在忙些什么，如今懂了……若能长命百岁地与你一处，活一百岁怎么足够？我也炼丹去。”
知微笑个不住，“却要小心，若丹药太灵验了，召朵祥云来，一日飞升了，便要清心寡欲，好好做个神仙去。”
两个人吃吃笑了许久。此时有疾风拂来，带得头巾起舞，遮了知微脸庞，林简抬手与她拂开。只这么一动作，便看见自己腕间那毒蛇一般的刀口，不由心生后怕，“那时若真的死了……九泉之下，只怕要悔得捶胸顿足。”
知微抬手把头巾掖好，“人若死了，凭你甚么英雄好汉，也不过化作一捧劫灰。所以日后记得好好留着小命儿。”
林简蹙眉道，“若真死了，我便日日去阎王处闹去，一直闹得他受不了了，送我回来寻你才罢。”
知微心中一动，当日秦加在北雁湖投水之后，一场大病，确然是死在了自己怀里。这偷来的一世，难道竟真是秦加那不甘不愿的灵魂作祟，强要回来找寻自己？那他当日又究竟是为了甚么突然投水？
如今林简再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