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夫人,多年不见,您依旧光彩照人啊!”一紫衣中年美妇,脚踏祥云,携一负剑壮汉,立于院墙上,娇笑道。
魏清弦站在门外,背对李疏桐,脊梁笔直,姿态清高,不似往日病态:“贱婢,你不过是当年本座手下的粗使婢女,如今改换墙头,倒研究起怎么对付我来了。”
她莞尔一笑:“果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
紫衣妇人气极,刚要动手,却被一旁的负剑壮汉摁住。
“那本功法在哪?”负剑壮汉开口问道。
魏清弦打着哈哈:“什么功法?我不知道。”
负剑壮汉脸色凝重,有如重枣,手也向后摸去:“自然是李家的传承功法;少夫人,这里不是李家。”
言外之意就是威胁了,看到此处,李疏桐心中一紧“功法?莫不是‘玄华心经’?”
这本书自打他记事起,就存在他的神魂中,直到前段时间才能翻开,阅读几页,而后面大部分篇章仍封锁不动,不过,光是能翻开的这一二页,就让他练了许久,不得甚解。
“母亲想藏的,该不是这本功法吧!”李疏桐心情有些沮丧,可他知道,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继续在水缸里躲着。
门外,魏清弦并不搭话,踱步到梧桐树下:“是啊,这里不是李家,我也不再是李家少夫人……可恨当初门庭闹若市,竟无一人真心,落得个举众围剿,任人可欺的地步!”
她越说越激烈,眼中没有一点惧意,像是要把积攒多年的情绪都发泄出来,长袖一甩:“一群蝇营狗苟!现今竟连我这个李家遗孀都不肯放过!”
负剑壮汉皱眉,眉间赘皮凝成川字,深得能夹死苍蝇般:“少夫人不愿说?”
“说?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李家的旧事,我从何得知!也不知是谁放出的闲话,说李氏一族私藏秘典,有违天道,若真是这般,怎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放在从前,哪个敢在本座面前这般放肆!”
魏清弦视众人为无物,独自站在树下,素手轻抚其枝干,垂眸不语,任凭梧叶落满身。
晨间日光透过树梢,宛若流动的水波,薄薄一层披在魏清弦身上,却闪得李疏桐睁不开眼。
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声笑。
“母亲!”李疏桐心下一悸,想要伸手援助,全然忘了自己身处水缸之中。
“嚓——”
金属的撞击声溅入李疏桐耳中,刀光剑影混作一团,直搅肉脑,疼痛难忍;加之目不能视,他早已心绪浮躁,伸出的手也缩回来,施展起清心咒。
几息过后,他强忍剑光,艰难睁眼,寻找母亲所在,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魏清弦浑身是血,躺在梧桐树下,抬头望天,眸中尽是不甘之意,嗤笑两声,她扭过头去,惊然掠到李疏桐的身形,嘴唇蠕动。
快走!
李疏桐分明看到她小指微动,布了层结界,随后水流一拥而上,将他淹没,冲刷回秘道里。
李疏桐拼命的向前跑,恨不得即刻长双翅膀飞出去。
不跑?等死吗!
不知跑了多久,他已筋疲力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连空气都吸不够,整个人浑浑噩噩,从前事情一概模糊不清,仅凭意志力迈腿,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知道:走出去!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这令已经适应昏暗环境的他负担不起,可还是欣喜若狂。
李疏桐精神烁然,恍若又有了力气,咧嘴向光亮处跑去“到了!就快到了!”
漫漫长“夜”中,他都是以此勉励自己,只要逃离出去,就有一线生机。
秘道外正下着小雨,树木瘆瘆,泥土湿滑,李疏桐刚出洞,脚下一软,不慎跌倒了,整个人都扑在乱石泥潭之中。
他放声大笑,眼泪顺着雨水滴落下来。
这世上,他举目无亲了。
心情刚平复些许,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才想起自己是躺在乱石下,连忙起身,抬手蹭蹭衣服,好让血液不掉落下来,用脚去填平凹陷的地方,盖了层碎石杂草后,他再度向前奔跑。
沿着树木,他来到一条河边,放慢了脚步。
此地他并不熟悉,大抵是出了中都城,不用再多担忧。他缓缓坐下,靠在河岸边歇息。
李疏桐此时浑身燥热,顾不得是脏是净,双手相连,捧起一掬河水,模样虔诚,用力泼到脸上,凉飕飕的,使他清醒许多。
回过神来,他正低垂着头。看着水中的倒影。他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河水却因声响而产生波动,变得更加扭曲了。
“我真是个懦夫,连自己母亲都护不住。”
河水倒映下,他的脸红肿不堪,像是迟来的羞赧。他固然怨恨那些杀她母亲的人,可他更恨的,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母亲临死前传音与我,要我为她与李家满门报仇。”他垂眸,报仇哪有那么容易?光是那两人的实力,便是修行多年也难以抵达,何况听其话语,背后大有人在,他如何反抗。
在睁眼那时,他只顾着寻看母亲,倒疏忽了那两人,现在依稀回忆,他们应是曾和李家有渊缘,后又背叛;紫衣妇人用一把银镰杀了母亲,而负剑男子想要阻拦,没能及时。中间又发生了争吵打斗,二人信念相悖,显然是出自两个不同的势力。
“李家……”李疏桐睫毛轻颤,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对于其他不认识的亲族死讯,他没什么触动;可面对那个仅活在别人话语中的父亲,他到底还是添了分哀愁。
施了一记除尘咒,李疏桐起身,继续向前而去。有水流的地方,就会有人家。
“桂花糕——桂花糕——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喽——”
老叟的吆卖声由远及近,同老桥边的摊贩一般腔调,李疏桐倍感亲切,不由加快脚步。
“老大爷,我能向你打听个事吗,此地是何方啊?”李疏桐害羞的挠挠脸。不认识人家,不买人家东西,非亲非故,张口就要人帮忙,着实是使他难堪,可又不得不这么做。
卖桂花糕的老人呵呵一笑:“这里是安庆镇,于——中都城以南,泸陵城以北。”
“哦哦,原是如此!”李疏桐闻言,心下踏实不少,赶忙应和,好结束话题。
老人好奇的扫他一眼:“咦,小伙子,你是哪里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啊?”李疏桐脑中的弦立马绷紧,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叹息一声:“不瞒大爷,我这是从外地投奔亲戚来了!我家家道中落,生活清苦。听说我母家舅舅最近混的风生水起,就想着赶来沾沾光嘛,没曾想这世道太坏,竟有人把我包裹偷了去!”
他手胡乱一指:“还好及时赶到了,他就住不远,要不我可要露宿街头了。”
李疏桐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老者声音。
“小伙子,你说错了,我们这儿可没有扒手,你的东西被偷了,八成…不是人偷的——”
“不是人偷的?!”李疏桐猛地回头,目光凌厉。
老者被吓了一着,想了想,还是压着嗓子道“我们这里……有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