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被雨水冲刷过,颜色已经淡了很多,相信再过一会儿,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恩轻轻问。
顾静吓了一跳,回头惊恐地瞪着少年。
那模样让顾念想起以前陪陛下在猎场围猎时,见到的一只走投无路的小鹿。
见是顾恩,顾静的恐慌消失了很多,松了口气说:“原来是二哥啊。我看这里好像有人受过伤,会不会是花匠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不是,是我,你不用担心。”顾恩说。
顾静立刻着急起来:“二哥怎么伤到了,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顾恩被她缠了半天,没办法,只好草草地伸出受伤的手晃了一下:“你看,没什么事,快回院子吧,下雨了。”
顾静看到他的伤口,有些地方竟然还有尖刺没拔出,急了:“怎么没事?都伤得这么厉害。”
说着,她的眼圈红了,拉着顾恩的手回了自己屋子。
顾恩看她拿着针,一点点地帮他把手掌里的刺挑出来,又细心地上好药,用干净的帕子包好,整个过程就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小脸板着,一丝不苟。
大概是被她传染,顾恩原本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
最后,顾静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好了,哥哥,这几天要当心,别沾水。”
顾恩伸出没受伤的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小小年纪就像个管家婆。”
顾静的脸一下子气得红起来:“你说谁是管家婆?”
“谁接话就说谁啊!”顾恩说着冲她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出去,只留下顾静一个人在屋子里抱怨。
顾念却分明看到少年自重生以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先前重生了四十多回的记忆,每一世都凄惨收场,他看得出这次的少年已经钻了死胡同。
他甚至怀疑,如果这次少年依然悲剧收场,以后会因为崩溃而每次在重生后直接自杀!
毕竟那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不是他这个年近而立的人。
以后,顾恩果然平和了很多,虽然有时还会出府,却很少再去赌坊,多是在集市中游荡,看到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就随手买下带回来。
回府后装作不再意的样子扔给顾静。
如果顾静追问,他就假装不耐烦地说,去赌坊回来时身上剩了几个铜板,随手买的。
他这样说,顾静却不在意,欢天喜地地接过那些东西,看得出来是真喜欢。
看她这样,顾恩很开心,帮她买东西的次数更多了。
顾念看着竟然有点儿吃味。
前面那四十多世,明明顾恩和他的感情才最好,顾静根本就是个若有若无的隐形人。
可就因为帮顾恩包了次手,两人的感情就突飞猛进,至于吗?
顾念很不平,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至于!”
重生后的顾恩太沉重,太孤独,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场黑夜,到处看不到希望,也没有救赎。
顾静就像是暗黑里的萤光,虽然暗淡清浅,毕竟给了他一丝温暖。
那时的自己在干什么呢?顾念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
好像顾恩回府后,他开始确实想当个好哥哥。但顾恩顽劣不堪,顶撞父母,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就慢慢疏远了少年。
那时他觉得,顾恩就是滩根本扶不上墙的烂泥,是顾府的耻辱。
此时的梦却告诉他:不是这样。顾恩一直在和命运抗争,努力,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突然想起顾恩离开京城那天,重枷之下露出的笑容。
清浅,释然,洒脱。
像是看开了一切,也放开了一切。
确实,王淑雅这个一直在轮回中折磨他的魔鬼死了,那些世一直疼着他的父母也死了,曾经融洽相处的哥哥成了仇人,顾恩在这个世上还会有什么挂碍?
可是,可是,他呢?
如果少年死了,他怎么办?
顾念的心里突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这种恐慌很没来由,甚至盖过了一直以来深植在他心底的仇恨,让他觉得空落落地。
似乎一旦少年消失,他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再也不会遇到这个人。
梦境还在继续。
顾静很喜欢看医书,偶尔会亲手试做。有一天她手头的药刚好用光,顾恩自告奋勇帮她去拿。
他去了药阁。
顾念心一颤,虽然一切顺利,他却预感到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果然,不久后母亲遇刺中-毒,急需灵药解毒。王爷找遍药阁,除了空空如也的药匣,什么都没有。
顾平生查问暗卫,得知除他之外,近期只有二少爷进过,认定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大吼着叫人“把那孽畜带回来”。
下人们去赌坊带回顾恩,少年目光深处隐藏着不易觉察的悲痛,脸上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回来。
顾平生喝问,少年说当做赌资抵给了不知名的人。
顾平生动了家法,生生打掉他半条命。
顾恩被抬回屋子,府里的那些下人都恨他做下的事,根本没人过来伺候他。
少年痛得把嘴唇咬出伤口,却一反先前受家法时哭天喊地的模样,倔强得不肯哼一声。
旁观的顾念想起来,母亲没有灵药救治,当天晚上就去了。父亲和他伤心之余,还要忙着荆南王妃的白事,哪还记得那个被动用家法的人。
他现在才知道,顾恩被打得那么重,之后竟然没上过药?
顾恩刚进府时瘦得像猴子,就算后来仔细调养过,太医也说过“先天不足”的话。